只是随着整条河渠的完工,女吏们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生出几分惶恐,事情做完,韩御史的御史职位很大可能就要撤掉,她没了御史之位,还有昌亭侯享受接下来的荣华富贵,可她们这些因修河渠而被征调来的女吏,在水渠事了,不再需要她们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残酷,就算是杜恬这样之前在宛安还有职位的女吏,离开四年之久,原本属于她的职位也不知被人顶替多久,早就成为那个人的正职,回去,哪还有位置可言?
而杜恬还是有职位的,那些没有职位的呢?
大约,来时是什么样子,如今也要怎么样回去了吧。
这样的下场不免让女吏们生出了极大的惶恐,谁愿意在自己能够赚到钱,刚享受两年,又或者是有权再无人窥视的地位中,再返回贫穷的连一件加了棉花的冬衣都买不起,父兄亲眷尽皆逼着再嫁的日子?
瓠子口这边的日子并不算多么好过,住宿、饮食和穿衣都很窘迫,但一众女吏住到现在都没有怨言,也没有催着韩盈返回,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她们想要任职时间延长更久一些,甚至能让她们再寻找寻找机会,哪怕是降职,也要有一个能够长久呆下去的职位。
这样的心态,韩盈其实也察觉到了几分,只是她也没有多好的安排办法,所以只能先装作视而不见,私底下再使劲儿想自己交好的那些郡县,哪个还能继续安插人手。
只是能抠出来的岗位人数上不够充足,还有部分女吏是没办法继续任职的,为了把剩余的人也稳定好,韩盈已经想着要怎么画饼才让她们留在瓠子口这儿——苦是苦了点,但但好歹这周围有四五个空县没有县令和官吏,能安排的职位可多了!
大致能将所有人都安排好后,韩盈便悄悄的往外放了一些消息来稳定军心,但那样的稳定,显然没有她直接被封为中二千石的尚院来的强。
听一听尚院的职位内容大家伙就能明白,这绝对的是终身职业,只要任职一个就能干到死,尚院身边的某丞她们当不上,下方的小吏总可以试试吧?甚至说,就算是有些女子嫁了人妇,不能拖家带口的去长安,那总还是要建药苑的啊!而中间的收税、药材储存和转运也得需要不少人,只要能争上一个,后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了!
在长期饭票和高职的诱惑下,整个水坝营地的女吏们全都了躁动起来,今儿上午去某个大吏打听打听消息,中午小团体们一起边吃饭边商量要找哪方面关系,下午又风风火火的扎到了另一个群里开始拉人,热闹的让人侧目。
“韩盈,最近你手下的女吏也太活跃了,不出手管管么?”
掀开门帘,走进来的韩粟抱怨道:“我手下的人做的可都是苦活计,再这样下去,心都得勾跑了不可,这让他们以后怎么在河渠呆的下去?”
韩粟的抱怨做不得假,他手下留下来的人,主要是负责堤坝的加高和水坝水渠的维护,前两个是什么都缺的工地,而维护需要巡视整条水渠,必须积年累月的往外跑,都是苦到发指的职位,现在听到韩盈升职组建医疗系统,有不少空出来的好岗位,那可不是一般的心动。
毕竟,就算是关键职位韩盈全招女人,可有些地方还是拒绝不了男人,就像是药苑,有些药得在山林里种,那么多豺狼虎豹的,怎么都得需要几个男武头防备吧?能稳定在一处种药,比年年外出风吹日晒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勾不走,他们想的那些事,推行起来最快也得一年以后,他们敢辞职等这个机会?”
将这些时日废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才些出来的题目放到一边,韩盈抬头,对韩粟说道:
“而且我也留不了多久了,最快五天就得动身去武平郡。”
闻言,韩粟皱了皱眉:“怎么走的这么急?”
韩盈也有些无奈:“要将迁民的事情交给娄叔,这些手下也得先安顿在他那儿,还得借助那边的邮驿,将试题发给各郡……事情有点多,只能早点走了。”
“这,也好吧。”
要事耽误不得,韩粟也没办法继续拦着她,沉吟片刻后,他换了个话题道:
“说起来,我还有个事情问你,阿母你打算怎么安排?”
自韩盈的诏书下来之后,这个问题便在韩粟心里过了很久,此刻提及,他也极为慎重:
“按照常理,阿母应该由我奉养,只是瓠子口这片地方,还没有宛安舒适,女医也不够,阿母年纪大了,我怎么能让她跟着我到这里受苦?倒是跟着你去长安,生活上肯定好很多,等医院组建好,也不用担心生病的问题,不过说实话,无论是来我这儿还是跟着你走,都是舟车劳顿的,对老人根本算不上多好,但不把人接到身边照顾,又有些……唉。”
后面的话,韩粟说的含糊,不过韩盈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尽孝,但条件真的不允许,不安排吧,旁人又会觉着他们两人不够孝顺母亲,若是日后成了政敌攻讦他们的理由,那就更让人糟心了。
听韩粟提出的问题,韩盈也开始有些头疼。
这无异于是政治行为和情感行为的冲突,政治嘛,给外人看的,管亲妈受不受苦的,直接带身边孝敬就是了,省得哪天死了,他们回去奔丧守孝不知道多耽误正事,还是在身边方便,既省了来回路上的时间,还能借此进行一波社交顺带着敛财,至于亲妈年龄大了路上会不会水土不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