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弄成这般模样?”十六阿哥一边走路,一边低声问曹颙道。
“今日侍奉家母去上香,回来却是遇到意外……”曹颙三言两语。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当然,像射杀善铎与威胁九阿哥之话,则是略过不提。
十六阿哥听了,气得满脸通红,使劲握拳道:“虽晓得他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你到底是三品的内务府总管,岂是他能说打就打的!”
曹颙摇了摇他,道:“并不是九阿哥动的手。”
十六阿哥不忿道:“他叫人动手,同他自己个儿动手有何区别?谁不晓得他现下正厌弃你,要不是端着身份,怕是都要生撕了你。”
曹颙不好多说,便缄默下来。
十六阿哥瞅了曹寅一眼,琢磨他带曹颙连夜过来的用意,是怕九阿哥那边“恶人先告状”,还是要诉诉“委屈”?
不管是哪种,都有些不像曹寅平素内敛安静的性子。
少一时,到了行宫正殿这边。
十六阿哥在前,曹寅父子在后,进了正殿。
曹寅父子两个,少不得又行跪拜大礼。
因方才阿灵阿提到曹颙有伤,所以康熙的目光越过曹寅,直接落到曹颙身上。
却是相隔得远,看不真切。
“平身,近前说话。”康熙说道。
曹寅父子应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曹颙始终低着头,康熙不由皱眉,道:“曹颙,抬起头来。”
曹颙闻言,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康熙的震惊,不亚于十六阿哥,直直的看着曹颙脸上半尺多长的血檩子,身子已经是微微发抖。
这功夫,曹寅已经是拉着曹颙跪下,叩头道:“皇上,奴才带子前来请罪。”说着,已经叩了三个头。
曹颙跪在曹寅身后,实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是没别的法子。
看着曹寅佝偻的背影,他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何罪之有?”康熙压抑着怒气,沉声问道。
曹寅却是有些犹疑,顿了顿方道:“皇上,曹颙庸劣不堪、行事鲁莽,与人白日斗殴,委实不该,奴才不敢徇私,还请皇上对其严加惩处……只是,奴才虽有幼子,尚在襁褓之中,这个长子行为不检,也是奴才教子不严之过……却是无颜再立朝堂,还望皇上怜惜,饶奴才父子这一遭。奴才恳乞骸骨,携子还乡……”
他边说边叩头,说到最后,已经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曹颙跪在曹寅身后,听着“砰砰”的磕头声,如同要窒息般,喘不过气来。
曹寅的声音,丝毫没有作伪。
在这一刻,曹颙心里明白,就算是父亲是“以退为进”,绝了九阿哥告状的后路,但是这番话,怕也是肺腑之言。
到京城这两年,曹寅的变化很多,将家人看得比过去重了几分。
曹寅的哭诉让康熙动容,但是他却不信曹寅的说辞:“庸劣不堪、行事鲁莽?你说的是曹颙?他若是庸劣不堪,那别人岂不是都是粪土?他像个小老头似的,不敲打不走,还能行事鲁莽?”说到这里,他上前几步,站在曹颙身边,道:“曹颙,到底出了何事,累得你父亲如此惶恐?”
曹颙抬起头,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心灰意冷。
“皇上,家父所言不虚,臣却是行事鲁莽,与人斗殴,却是情况紧急,实不是有心冒犯。”曹颙回道:“还求皇上开恩,饶臣这一遭,臣愿递辞呈,回家奉养老父老母。”
听到这“冒犯”二字,康熙的眉头皱得更紧,待听到“递辞呈”时,神情已经耷拉下来,问道:“是谁,谁冲你动手了?”
曹颙看了一眼父亲。犹豫了一下,道:“三等虾善铎!”
“善铎?”康熙觉得有些耳熟,转过头来问十六阿哥道:“你可认识?朕记得像是听过这名字。”
十六阿哥低声回道:“皇阿玛,善铎是九哥的近身侍卫。”
康熙瞪着曹颙,冷冷的道:“因何动手?”
曹颙低下头,回道:“微臣上午侍奉臣母进拈花寺上香,回来途中遭遇变故,随行女眷马车被人劫持而去。微臣追踪而去,却是……疼痛之下,失手反击……”
牵扯到九阿哥,不用曹颙明说,康熙也是晓得缘故的。
这些日子,九阿哥使唤方家动的小动作,康熙也晓得。虽说心里不高兴,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不耽误银钱入库就是。
说实在的,见曹颙揽银子这般便利。康熙虽然不承认,但是心里除了高兴外,多少还有些不舒坦。
在康熙看来,有九阿哥出来,给曹颙添些事儿,也算是让他多些磨练。
没想到,却是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那个善铎被你打死了?”康熙背着手,思量着问道。
“微臣不敢……”曹颙忙俯身回道。
康熙点点头,看着曹颙道:“是了,你性子宽厚,不会随意要人性命。你身为和硕额驸,那个善铎只是三等虾,敢向你动手,打死也应当。为了这点小事,就值当你们父子如此?”
曹颙抬起头来,目光深邃。道:“皇上,臣怕。”
“哦,你怕什么?”康熙难得见曹颙这般神态。跟着问道。
“臣怕,今日无罪,明日有罪;明日无罪,后日有罪,倘若臣孤身一人,还可了无牵挂,应对是非。父母年高、儿女稚龄,若是受了牵连,岂不是悔之不及?”曹颙这几句说得倒是真心话:“虽有心为吾皇尽忠,但臣亦是贪生怕死之小人……这些年,生死关上也走了数遭,却不曾生半分惶恐之意,坦然受之;时至今日,却是牵连家里无辜妇孺,如何能不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