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怎么是好?”曹颂这边,一时也没了主意。
静惠思量了一回,道:“添香这些日子正病着,太太说要迁她到庄子里养病,我拦了两回了。怕地方偏僻,寻大夫不便。今儿下晌是瞧她,气色已经好许多,只是提及太太时,就失魂落魄。这两年,太太每每心里不顺,就要叫添香去上房一遭。我瞅着添香那模样,也唬的差不多了,还不若借着这个机会,送她去庄子里待两年,好好缓一缓。这样,就能打发两个嬷嬷跟着过去。再从大嫂子那边借人,将这两个嬷嬷换出来,也算两全了。”
曹颂听妻子说得有条有理,当然没有其他意见,连声点头赞好。
就听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进更了。
曹颂站起身来,对妻子道:“一更天了,走,咱们去给太太点袋烟再回来歇着……”
海淀,八阿哥园子。
经过半天功夫,曹颙与四阿哥从汤泉到了海淀这边。他翻身下马,就见大门两侧已经挂了白灯笼,里面也是灯火通明,香烟缭绕,隐隐的传来僧道诵经之声。
因为九阿哥的交代,这边法事请的是番经,外加禅、道、尼、居士,摆的是五台对棚。要知道番经同禅经、道场还不同,是喇嘛过来诵经。
因为朝廷大力扶持喇嘛教黄教,所以喇嘛在京城也备受礼遇。想要使唤喇嘛诵经,要车接车送,每个喇嘛都要乘坐单独的轿车,还要预备上等荤席。支付的费用,也是禅经的数倍。
能用得起番经的葬礼,就算是豪华葬礼里。多是用九位、十一位、十三位,的位高些的人家用十五位。
八阿哥这边,却请了七七四十九位。连同禅、道、尼、居士,都是这个排场。
见四阿哥下车,曹颙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四爷,要不然等过了子时再传旨。”
按照民间的老话,这“头七”是死者魂魄返家的日子。家人预备好一顿饭后,都要回避,不要让死者看到,省得他牵挂,不能安心投胎去。
虽说曹颙心里对这些迷信的说辞不信,但是到底要考虑下未亡人的心情,也怕四阿哥太难做,才多嘴一句。
四阿哥抬头,望了望在秋风里摇曳的白灯笼,道:“皇上那边,可没交代下来,可以挑宣旨的时辰。”
曹颙被噎得无语,四阿哥已经吩咐身边的长随,道:“上前去通禀,圣旨到,开中门迎旨。”
那人应了一声,上前去传话。
门房这边,一边使人往里面通传,一边带着人将中门打开。
灵棚里,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个正在苦口婆心的规劝八福晋。八福晋不仅自己个儿品级装扮了,还使人将大阿哥、大格格、二格格都带过来,在灵堂上等着,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意思。
八福晋没有生产,同八阿哥膝下只有一庶子、一庶女。庶子就是大阿哥弘旺,庶女是二格格。大阿哥与二格格同龄,今年都是九岁,瞅着也乖巧懂事。
大格格并不是八阿哥的亲生女儿,而是八福晋的养女晚晴,是原南书房行走何焯之女。
去年冬天,二阿哥那边刚闹出“矾书案”后,康熙就发作了曾在八贝勒府当过差的南书房行走何焯。大面上的理由有好几条,都是文字官司,实际上因他同八阿哥往来交好。加上他康熙四十五年丁忧时,曾将小妾所出的幼女托到八阿哥府上照看,这才是真正的罪过。这个幼女,就是晚晴了。
何焯罢官后,晚晴被父亲接回何家,但是也经常回八阿哥府探望养父、养母。上个月八阿哥病后,她更是到这边来,陪着养母一道衣不解带的侍候汤药。
虽说不是血亲,但是按照“义服”之礼,她同大阿哥、二格格一道服“折衰”。
“八嫂,您就忍心让八哥的魂魄不安?”九阿哥劝:“弟弟晓得八嫂同八哥夫妻情深,但是八哥去了就是去了,八嫂还是看开些。”
八福晋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说走了就走了,只言片语都没有交代,如此狠心,为何要让他安心?”说着,已经是泪流不止:“我就是要让他牵挂,让他不安心。不是还有还魂这一说么?只要佛祖肯成全,往后我吃斋念佛,铺路搭桥,做一辈子善事……”
说到这里,她俯下身子,对几个孩子吩咐道:“一会你们要记得喊人,喊阿玛。要是你们阿玛舍不得你们,说不定就回来了。”
大阿哥与二格格还是混沌的年纪,虽说觉得不对劲,但是仍乖巧的点头应了;大格格今年已经十三,豆蔻年华,晓得事了。
她听了八福晋的话,跟着流泪,轻声唤道:“额娘……”
八福晋也不擦眼泪,道:“哭吧,平素舍不得叫你们几个哭,今儿就多哭几声。要是你们阿玛不忍心,说不定就会回来了……”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这一哭,几个孩子也忍不住,屋子里立时都是哭声。
九阿哥见了此情此景,只觉得鼻子酸涩难当,脸上冰凉。伸手摸去,不知何时,他也是泪流满面。
“福晋,九爷,十爷,圣旨到了。”进来通禀的管事听见震耳的哭声,只觉得耳朵发麻,但是圣旨要紧,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
“圣旨,这个时候?”九阿哥低头将脸上的泪试了,抬头问道:“是谁来传旨?”
八福晋在旁,听到“圣旨”二字,也住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