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宅,内院,正房。
曹颍看着坐在炕上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直发毛,不知丈夫又要挑自己哪里不是。
昨日一大早,丈夫将两个庶子带走,枝仙、叶仙两个婢妾,也使人锁在屋子里,至今已经两日。
还是曹颍怕出人命,使人从窗户送了吃食进去。
就听门外有丫鬟道:“爷,奶奶,少爷、姑娘们来请安了。”
曹颍望向丈夫,见丈夫点头,才道:“进来吧。”
就见帘子挑起,几人依次进来,前面的是孙珏的嫡长子,十三岁的孙礼;其次是嫡长女,十一岁的孙娴;后头是孙珏的庶子,八岁的孙初。
几个孩子规规矩矩的给孙珏、曹颍见礼,孙珏随口问了两句儿子们的课业,就挥挥手打发他们下去。
见父亲脸上阴晴不定,孙礼眼中露出几分担忧,偷偷的看了眼母亲。
曹颍见了,心中一酸,只觉得眼泪就要出来,却不愿丈夫迁怒到儿子身上,叫丫鬟送他们出去。
看着孩子们的身影离去,孙珏想到他向来最为疼爱的那对双生子,心里火烧火燎的。
“东厢那两个贱人如何了?”孙珏恨恨的问道。
曹颍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回道:“上午还哭闹了,下晌就没了动静。爷,要不要打发人开门瞧瞧,这都关了两日了,别再出了闪失。”
“哼!打发两个婆子看看,别让那两个贱人死了,可不能便宜她们。”孙珏想着自己养了几年便宜儿子,将两个残花败柳当心肝宝贝,心里越发着恼:“明日叫了人牙子,将这两个贱人卖了,卖到窑子去……”
孙珏想着在李家人面前折了颜面,将李家孙子的生母卖到窑子,千人骑、万人挎,也算是给李家点颜色瞧瞧。他却是不想想,这两个也做过他的妾,要是成了窑姐,那他的帽子也带了绿色儿。
这几日,他想着如何发作枝仙、叶仙姊妹两个,待做了这个决定,只觉得堵在心中的浑浊之气,去了几分。
曹颍在旁,却是愕然。
是听说过有权贵人家,妻妾难以相安,卖了婢妾的,但多是无出。枝仙还罢了,叶仙却是双生子的生母。
就是她母亲兆佳氏那般跋扈,将宝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没想过卖了。当年是卖过曹颐的生母,那是在没有开脸的时候,以婢子的身份卖的。
虽不知道,枝仙、叶仙到底哪里开罪了孙珏,但是曹颍可不敢担当这“悍妇”之名,颤颤悠悠的说道:“爷,就算她们姊妹不懂事,惹得爷生气,好歹看在小三、小四的情分上……”
孙珏听了一半,已是勃然大怒,起身怒喝道:“吩咐你,你就照做就是!啰嗦作甚?”
曹颍唬得一激灵,不敢再说话,孙珏皱眉看了她两眼,还是哼哼两声,出门往侍妾房了去了。
曹颍跌坐在炕边,脑子里一片浆糊。
虽说“出嫁从夫”,但是这恶名要是背上,一辈子就无法洗刷。
她记得清楚,早年因“嫉妒”、“跋扈”恶名,使得母亲不得祖母待见,亲戚之间提及母亲也都是带了几分挑剔。
就是父亲,在外头受了同僚嘲笑,回来也要向母亲撒火。
相对而言,伯娘李氏却是贤良淑德,没人能挑出半点不是。
从小开始,曹颍就想,自己不能学母亲,坏了名声,让人瞧不起;要像伯娘似的,公婆疼爱,丈夫敬重,妯娌们羡慕。
孙珏性子孤拐,有时候跟孩子似的,胡乱发脾气。曹颍都忍了,就是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想着“贤良淑德”四字。
要是坏了名声,这些年的忍气吞声算什么?
曹颍使劲咬了咬嘴唇,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那空了大半的首饰盒,手上摸出只包金的簪子,脸上露出几分自嘲。
在曹家,就是体面些的丫头,也不会用包金首饰。自己嫁人十多年,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却是连丫鬟都不如了。
想到儿子娶媳妇,曹颍使劲攥了攥手中的簪子。不为了别人,就为了儿子说门好亲,她这“贤良”的名声还得维系……
不管曹颍如何想,孙珏却是铁了心的卖人。
次日一早,孙珏往衙门去前,还特意提醒了曹颍,不要耽搁,赶紧寻人牙子领人。还提了一句,叫人给她们换身旧衣裳,首饰什么的,半件不许带走。
曹颍口中应了,送走了孙珏,叫来自己的陪房乔氏,让她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趟国公府。
却说孙珏这边,到了衙门,跟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
程家那边最后期限是今日天黑前,曹府剩下的那六千两银子,约好的是今儿中午取。
孙珏只觉得度日如年,煎熬中过了半日,到了午初(中午十一点),就匆匆从衙门出来,骑马往曹家去。
曹家这边,郑虎、吴盛已经使账房从银库中提了六千两银子,等着孙珏过来。
昨日那三千两,没有用车,只有两匹骡子拖了,送到孙宅。今儿这六千两银子,好几百斤,就装了骡车。
事情将了将了,孙珏倒是生出几分仔细之心,看了看自己带着的两个长随,又看了看五大三粗的郑虎。
这两个长随是这几日新选出来的,之前的两个长随,见了孙珏的丑事,孙珏哪里还会摆在眼跟前,直接打发到自家城外的小庄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