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康熙的声音年老而无奈。
对于今天的召见,曹颙并不意外。从追封皇后的旨意明发天下,他就等着康熙的传召了。
想要私下认女儿也好,还是那十万两金子的处置也好,总要有个决断。
曹颙却是误会康熙了,这位年老的帝王,只是单纯的想要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使得死后能名正言顺的合葬,也想要弥补自己的女儿。
当年,任由女儿流落在外,是因为他心中有恨,也因为顾及到太皇太后。
种种原因,使得这件事成为帝王心中不可触摸的隐痛,他不敢去触。直到年迈,直到太后捅破这层窗户纸,他才真正能去惦记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留下的女儿。
“那些东西,是太皇太后早年为孝齐皇后准备的。孝齐皇后不在了,理当归于你母。早些年……早些年朕不知当如何面对你母。原是打算等朕百年后交代嗣皇处理此事……如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如今,朕方知朕错了……”
虽说后面的话含糊,但是前面的意思却是分明,那些金子与财物确确实实归到李氏手中,康熙没有再收回的意思。
康熙像是疲倦至极,说了这段话,就开始闭目凝神。
直到过了半晌,他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这几日密嫔身子不舒坦,叫你母亲递牌子进宫吧。”
曹颙听了,只有领了谕旨。
随后,康熙就摆摆手,道:“跪安吧!”
曹颙退了出去,长吁了口气,这是要借着王嫔的名义见人,母亲那边,即便心有不满,又能如何。
在帝王面前,所有人都要匍匐在地,被帝王的喜怒主导。
所谓的“至爱”,或许不过是帝王心中模糊的梦。说白了,还是“求不得”的缘故。
若是慧妃娘娘在世,还在后宫之中,处境也不过同惠荣二妃一样,年老珠黄,看着丈夫不断的宠爱年轻的妃嫔罢了。
曹颙正沉思,暖阁门外的魏珠已经上前,低声道:“曹爷……”
曹颙见他眉头紧蹙,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就开口道:“魏总管今儿见到十六爷没有?我正寻十六爷,不知他今儿去衙门当差,还是在阿哥所?”
“回曹伯爷的话,奴婢也不知。乾清宫的水果要换缸,奴婢也正要寻十六爷,要是曹大人也往内务府本衙去,倒是能同路。”魏黑挤出几分笑,道。
“啊,如此来说,正好顺利,大总管请。”曹颙侧开一步,伸出胳膊道。
“伯爷客气了,伯爷请。”魏珠还是没有托大,少曹颙半步而行。
他早已从乾清宫副总管转正,如今算是后宫内侍第一人。就是皇孙们见了,都要称呼他一声“谙达”。
曹颙见他待自己客气,也不敢再皇宫里惹眼,还是退后一步,与魏珠并肩而行。
魏珠见状,眼神越发黯淡,隐隐的露出几分绝望来。
出了乾清门,眼前侍卫内侍少了,两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往内务府衙门本堂去。
“曹爷,奴婢怕是要枉死了……”魏珠压低了音量,说道:“早年还存着侥幸的念头,如今被爷们抬举到这个份上,想要不死也难。”
曹颙听他不像是无的放矢,跟着低声道:“公公遇了为难事儿?”
不是他自找麻烦,而是魏珠巴巴的说这些,定是有所求。
曹颙本心,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魏珠一把。
认识十多年,魏珠从乾清宫跑腿小太监成为御前第一人;曹颙也从三等侍卫,成了二等伯,和硕额驸。
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个都算发迹了,只有他们自己晓得其中的步步惊心。
难得的是,魏珠这十多年,对曹颙始终保持善意,也多多少少过帮过他几次。曹颙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却不耐烦亏欠人情,对魏珠自然也不一般。
只是因身份所限,不能摆在人前,两人都保持了一种默契。
“有人占了我家,使人传话,将我家小三的小辫递给我。”魏珠的声音。带着了几分不安。
他口中的小三,就是他收养的第三个嗣子。
早年前,康熙赐了他宫外的宅子,他就托人从老家亲戚中挑了两个男孩,收为嗣子,想要给自己养老送终。
想法虽好,但是京城可不是太平地界。他又是内侍身份,皇帝身边离不了的人,有时候几个月也不能出宫一次。
他身份又惹眼,家中这两个半大少年,少不得有人勾搭。
十几岁的年纪,不仅吃喝嫖赌都沾,对这个内侍养父还颇为微词。
魏珠心气高,哪里受得了小崽子的气,使人打了一顿,撵回老家去了。
他长了记性,只当不是自己带大的不亲,所以再挑的嗣子,就是刚满周岁的婴孩。
如今两三年过去,这个“小三”应该也三、四岁,牙牙学语的年纪。
京城权贵人家,谁都晓这个“小三”是魏总管的眼珠子、心尖子。
以上,只是大众所知的说辞。
实际上,被撵回去的两个少年中,有个是魏珠亡兄幼子,他最为看重的亲侄子。
驱子再收子的主意,还是曹颙给他出的。
实在是,外头盯着魏珠的人太多,那两个少年少不得受了人算计。
魏珠在宫里多年,焉能看不出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已经是后悔不迭。将侄子带到京城,陷入这潭污水,怕是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