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君临了临了,依附女儿生活,已经让向来刚性的老人家心里过意不去,若是在曹家咽气,怕是死后都不能闭眼。
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这生死之间,就是一生。
“老太太怎么说?”曹颙问道。
“当然拦着,不过老太君的脾气,向来刚性,要是她再开口,老太太怕是拦不住。李家那边,是不是要使人送个信儿?”初瑜回道:“这是大事,多少要预备着。”
高太君的寿材,曹府这边前几年就给预备下了,在海淀园子那边搁着。这也是京城旧俗,家中有老人的,多是要预备寿材,通常棺木也要先打好,而后,每年重新刷漆。
曹颙点点头,道:“明儿使人叫李诺过来,同他商量商量此事。”
李鼐不在京中,李家如今当家理事的是李家长孙李诺。
李诺前几年曾陪着祖父,前往盛京,代父在祖父身边尽孝。后被李鼐换回来,由曹颙帮衬,入了内务府当差。
因他老实勤勉,办差细心,入了十六阿哥的眼缘,去年将他补了委署主事。虽只领着从七品的俸禄,可只要踏踏实实不出错,一年半载去了“委署”二字,也不是难事。
为了高太君之事,夫妻两个都有些难受,等摆了晚饭,也不过吃了两筷子就放下。
初瑜正想唤人撤桌子,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还有小丫鬟的请安时。
她往窗外望去,就见天佑、恒生兄弟两个结伴而来。
“儿子回来了……”初瑜的眼睛弯了弯,眉头立时舒展开来。
“父亲,母亲。”恒生的声音带了几分激动,贪婪的看着养父养母。
虽说才分开一日,可思念已经刻在心底。
曹颙点点头,初瑜已是红了眼圈,站起身来,也是从头到脚的打量恒生。
天佑见气氛压抑,扫了炕桌一眼,笑道:“菊花莴笋丝,杏仁豆腐,正是儿子同二弟爱吃的,可要请父亲、母亲赏儿子们碗饭吃。”
被他这一打岔,原本有些伤怀的气氛尽散。
初瑜带了几分心疼,道:“这是还没用晚饭,那中饭吃了么?不是稻香村送饽饽过去了么,怎么还饿了肚子?”
“饽饽哪里垫饥?四阿哥、五阿哥去王府了,为了待客,使人从馆子里要了一桌席面,德丰堂好像换了厨子,味道好是好,就是重大油,油腻腻的,这会儿正想吃清淡的。”天佑回道。
恒生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说道:“哥哥说的正是,儿子正寻思着这两道菜。”
初瑜闻言,虽心疼儿子们,却也舍不得叫儿子们吃剩菜,道:“先吃口热茶,压一压冷气,这就使人去厨房给你们要菜。”
天佑见着桌子四碟两碗六道菜,还有一盆绿汪汪的碧粳米饭,道:“尽够了,只劳烦乐兰姐姐给我同二弟添副碗筷。”后一句,却是对门口侍立的乐兰说的。
饭菜刚摆上没一会儿,都是热的,初瑜便点点头,吩咐乐兰添了碗筷。
兄弟两人净手上炕,天佑坐了曹颙东边,恒生坐了西边。
恒生已经先一步拿了饭勺,端起曹颙面前的碗,盛了满满一碗,双手奉到曹颙跟前,道:“父亲请用。”
曹颙虽没什么食欲,到底不愿却了儿子的孝心,接过了碗。
“母亲这边我盛。”天佑挨着初瑜坐着,看出恒生的用意,也拿了初瑜的饭碗。
有天佑、恒生这两个半大小伙子在,虽不能说风卷残云,也吃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临了临了,乐兰又从厨房端了两道炒菜过来,怕是这兄弟两个还不够吃。
曹颙与初瑜夫妻两个,被孩子们带着,胃口也好了不少。
待撤下桌子,漱口完毕,曹颙才问起四阿哥、五阿哥去王府的详情。
天佑笑着说道:“正要向父亲、母亲报喜,听两位阿哥的意思,二弟封郡王长子的旨意同尚主的旨意过几日就一块儿下了。”
虽说早就晓得有这么一日,可事到眼前,曹颙与初瑜两个都很高兴。
有了郡王长子的爵位,天佑的身份越发名正言顺。即便汗王府那边想要生事,也要顾忌三分。
不过,初瑜想起王府内宅之事,才想起还有一件事,还没安排。
恒生转年就十五,三公主真若是及笄后下嫁,就得等到后年。
这一年多的功夫,恒生独居王府,年轻人气血方刚,又没有长辈在身边看护,要是闹出什么不好来,可是大笑话。
她有心问恒生几句话,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这点私隐,便起身对恒生道:“今早你走得匆忙,我这早预备了些东西给你,却是拉下了,你随我过去看看。”
恒生不疑有它,起身应了一声,随初瑜从西屋出去,到了东屋书房。
天佑见他们出去,才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母亲眼睛红肿,父亲亦心事重重,可还是在牵挂二弟这头?父亲就放心吧,二弟明日起就入宫当值,有十六叔姥同四阿哥看顾,不会受委屈。”
曹颙摇摇头,道:“老太君病了,太医说怕是不大好,熬不到开春,我同你母亲是为了这个担心。”
天佑听了,唬了一跳。
民间有句老话,叫“年关难过”。
除了是欠债的,年前需要还债外的,还因上了岁数的老者,这个时候最是病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