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人生在意识破灭之后,才终于被“黄昏”所肯定、并赋予了意义——毁灭一切的意义。
“我现在相信你……的确会彻底的毁灭猴面鹰了。”
罗素缓缓说道:“因为你们是绝对不可能共存的,而猴面鹰绝对敌不过你。或者说,另一个你——网络空间的你,现在应该正在全网范围内剿杀猴面鹰病毒吧。随着猴面鹰的衰退,你的力量也正在不断提升。”
正如他对猴面鹰那不可抑制的敌意、猴面鹰对他不加遮掩的杀意一般……一个世界仅能孵化一位“黄昏”。这意味着他们要么厮杀至仅剩最后一人,要么就互相毁灭。而如今,在两位候选人之外,又诞生了新的一位。
同样毫无意义而被彻底否定、最终将自己的人生意义一并否定,也同样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网络、试图完成“群体神的转化”……如今的“鞘”、或者说“第二容器”,正是猴面鹰作为“坟墓”的竞争者!
或者说,如今的“鞘”就是上位的猴面鹰!
如同那捉摸不定的命运察觉到了猴面鹰的计划即将失败,但世界的灾难本身并没有被化解、罗素也没有因此而升华或是毁灭——毕竟教宗的计划的确存在着实现的可能——因此为了确保世界的毁灭,能够确实毁灭世界的新生“坟墓”便再度诞生了。
从最开始,他就诞生于教宗所创造的“新神”内部,并作为祂不可剔除、不可取代的“杀毒软件”而存在。
“是的,确实应该如此……既然黄昏诞生于世界末日,那么不消灭末日、仅消灭黄昏之卵,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抽刀断水罢了……”
罗素突然有些自嘲般的笑了出来。
他伸手到怀中,想要摸索着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摸到。
“你想要找什么?”
翠雀意识到了什么:“圣人斩首吗?”
“啊……是的。因为空艇的安检,这次没能带上。”
罗素轻声嗯了一声,像是在解释些什么、又像是在可惜些什么:“我只是想要看看,我现在的决心究竟如何……它比起一把刀,更像是一面能够看清自己决心的镜子。”
他之前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与教宗的计划绝不可能共存。但直至今日,罗素才彻底确认这一点。
——鞘升华成了黄昏之卵,这不只是在逼猴面鹰、同样也是在逼罗素放弃幻想。
或者说……
“我终于察觉到了,我们三个的共同点。”
罗素低声喃喃着,从桌边离开、走向鞘:“我们都抱持着某种天真啊……那种继承于孩童时的纯粹想法。在童年时遭遇的苦痛,留下的执念。在成为大人之后,在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猴面鹰想要得到一切,因此贪婪到想要吞噬整个世界;我想要连接一切,因此谁也不想得罪、妄图与所有人成为朋友、达成和平……而你,则始终想要放弃一切。因为你还仍旧活在与两个同伴逃离彼得潘的那一天。”
“危险,别过去……”
坏日下意识的想要抓住罗素的袖口,但翠雀却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提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他的手腕。她严肃的对着眉头紧皱的坏日摇了摇头,随后有些担忧的看向罗素的背影。
而鞘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微笑、没有思考、也没有愤怒。如同傀儡一般,面无表情、毫无感情。
同属被上传的思维,无论是“擢升”亦或是“吕卡翁”,他们的感情都明显比鞘丰富的多。
“你这种空洞虚无的感情,究竟是因为教宗应他之请、才彻底删除了自己的人格……
“亦或是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末路后,在真正堕落之前,通过最后的决策来抹除了自己的黄昏意志、否定了自己的主观危害性?
“将最纯粹的否定也随之否定……真是讽刺。不愧是什么都做不到的男人,绝对空虚的人生……”
罗素慢悠悠的走着,他的身体随之融化。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柔软而温柔,爱丽丝的身体显现于此:“连灭世的魔王都当不成的半吊子啊……”
她的表情复杂,目光温柔、充满爱意,却又无比悲伤。
像是被什么东西伤害过。
又像是至今仍在被他所伤害。
“……我好想你。”
听到爱丽丝那悲苦的言语,鞘脸上那机械般的神色,终于、第一次有了些微的动容。
那是极微量的动摇——像是溶解于水中的盐。
能够隐约尝到如泪般苦涩的淡淡咸味,却看不到一丝半毫的白色结晶。
“我一直都在试图叫醒那些装睡的人,让他们起来面对现实……”
爱丽丝轻声说着,站在鞘的面前。她看着鞘,如同看着旧日的幻影。
她抬起头来,带着单薄如纸、苍白而温柔笑容,看向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头的丈夫:“但我却忘记了呢……我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醒的人。”
“……爱丽丝。”
鞘低声念着她的名字。他试图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爱丽丝。
可在他面前,爱丽丝却宛如虚幻的幻象一般。他在半空中抓握了两下,却如烟般缥缈。
因为他并不敢触碰爱丽丝的身体。
那抬起手来的感情,不过是一时冲动。他连机械生命体的绝对理性都一并否定,眼中的视域正在不断泛红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