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耐心一向不多。
禇岩喜欢夜晚。
夜晚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东西,他可以独自坐在家里的露台吹吹风。或者,给那些花草浇浇水。
所以当妻子告诉他有人找的时候,禇岩哼了一声:“不见。”
妻子宋乔已经跟老人相片四十余载,丈夫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
“哦,那我去跟凌风说一声。”宋乔故意这么说,然后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
果然,禇岩回过头来:“什么,是凌风,你早说啊。老婆子,下次可别这样,要耽误了正事,我唯你是问!”
宋乔捂着嘴乐呵呵地道:“是啦是啦,你是司令嘛,你要让谁认罪都成,我也不例外。”
“贫!”
禇岩走进自己的书房,一个全息屏幕里,凌风正来回踱步。
“怎么了,这大晚上的非得找到我这来,你不能处理吗?”禇岩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对于凌风,他视如已出。他很清楚这个年轻人的能耐,如果不是发生重大事件,凌风不会在这个时候见他。
“司令,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那个觉醒了新职阶的少年吗?”
禇岩拿出一根烟斗,往里面塞了些烟草:“记得啊,这事我已经跟城主说了。你是担心预算的事吗?没事,城主已经批示,至多半个月,我们就能拿到那笔追加预算。”
凌风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倾前:“不,司令。不是预算的事,那个叫天阳的少年。他的母亲刚刚出事,死在黑矿里了!”
禇岩愣了下,回味着凌风的语气,老人突然像头愤怒的狮子站起来:“怎么,他妈是让人给害死的?”
凌风苦笑:“十有八九是这样,虽然现在没什么证据,但那位女士似乎是给突然捉到黑矿的。尽管只有几天时间,但是很不幸,她没挺过来。这对天阳的打击很大,我已经让林洋去调查,看看凶手是谁。我唯一担心的,如果凶手是我所想的那一位,按照天阳的脾气,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善了的。万一发生冲突,我们夜行者……”
禇岩似乎也明白,他坐了回去,把烟点着:“对我们夜行者有意见的家伙还少吗?可这么多年,我们还不是屹立至今。凌风,记住我说过的。夜行者之所以能这么强大,是因为我们把每位成员,都视为家人般重视。”
“好吧,司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希望可以还那位叫南菲的女士一个公道。”凌风行礼,“那我就不打扰……”
“等等!”
禇岩打断总参谋的话:“你刚才说,天阳的母亲叫什么?”
凌风眼中闪过讶色,却仍回答道:“南菲,有什么问题吗?”
“没。”禇岩挥了下手,“就这样吧,我累了,你看着处理。总之,把主谋揪出来,遇到什么困难再告诉我。”
“好的,司令。”再次行礼,凌风的影像就消失了。
禇岩吐出一个烟圈:“南菲?难道是那个南菲……如果是这样,这个叫天阳的孩子,岂不就是他的……”
想到这,禇岩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私人通讯器,编写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查一查,堡垒里总共有多少个叫南菲的女子。
十分钟后,那个通讯器才收到回复:遵命。
老人接着一阵翻箱倒柜,最后无奈地叫道:“老婆子,上次凌风送来的资料文件,你给我放哪了?”
嗯,找东西一向是司令最不擅长的事情。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天阳像个失去灵魂的躯壳,机械似的从电磁机车上下来。开了门,也不关,就把自己丢到椅子上。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和凌风结束通讯,三十分钟后,一辆堡垒医院的汽车便勿勿忙忙赶到了黑矿。
母亲的尸体已经被他们运走了,说是最快,后天就能出检测报告。
在医院汽车走了后,天阳就神情恍惚,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直到现在,他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明天起床,母亲就会从那扇门走进来,然后絮絮叨叨地叫他去夜行者办理退职手续。
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母亲……真的走了。
失魂落魄的少年走进南菲的卧室里,轻轻将那条挂在床边的毛毯收起,叠好,平铺在枕头上。
坐在床沿,天阳看到一张相片。
南菲的独照。
照片是十年前的,天阳记得,当时他跟凯迪借了相片,屁颠屁颠地要给母亲拍照。
南菲起初还不愿意,后来经不起缠,才勉勉强强让天阳照了张相。
相片里,三十出头的母亲板着脸,眉头和手臂上,都有一条淡淡的疤。
手臂上的伤,是天阳七岁那年打翻了杯子,并且从椅上摔下来时。南菲抱住他,但手臂却给碎片扎到留下的。
眉头上那道,则是天阳九岁的时候,让附近一群孩子扔石头。南菲赶走他们时,被其中一个用石头砸到了脑袋留下的。
看着那张相片,天阳突然发现,母亲替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受了那么多的伤。
可他上次,在顶撞了母亲后,却迟迟未曾道歉。
而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有些事,错过了,就没有机会弥补,只能成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