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可以是财富,但财富未必是资本。资本是一种权力,占有的特权,追求与保持这种特权,就是资本叙事的逻辑。
东国历史上也存在漫长的阶级社会,古典式的占有特权一直都存在。但是东国的传统文化思想,却从来都不是以富贵论德行的。
东国社会的伦理基础,从来都是因行称义。杨老头、柯夫子、墨大爷虽然经常吵架,但他们对华真行的教育,伦理基础是一致的。
个人是否高尚的评价标准,只是其行为而非其身份。因为阶级鸿沟的客观存在,在历史上,追求富贵反而往往会成为道德评价的负面因素。
在东国的传统文化思想中,人们不是看不见阶级压迫,只是不知道怎么去更好地解决它,不是没有人提出大同社会的理想,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实现它。
因此它并不妨碍人们对社会现象进行道德批判,《硕鼠》这样的诗篇,自古就写在经学典籍中……
这也是近代东国能迅速接受阶级革命思想,完成民族解放与社会改造的原因。
但是近年以来,伴随前所未有的剧烈社会变化,社会价值观受到资本叙事逻辑的冲击也是巨大的……世事如此魔幻,那么世人呢?
比如白少流、比如丁奇、再比如昆仑盟主梅野石,他们都出身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人家,也许个人操守仍拥有质朴的美德,但他们现在的社会身份呢?
他们的修为境界,意味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能力。整个社会的运行规则如此,他们立足于人世间,就必然会站在世俗社会的某个位置,哪怕不是刻意为之。
像这样的高人,对世俗的权力财富或许并不在意。但是他们身边的人呢,他们的子女亲朋,也包括那些修为尚浅的弟子传人呢?
就以昆仑盟主梅野石为例,他出生于芜城昭亭山下的石柱村,在他刚上学的时候,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就是当地令人羡慕的收入了。
可是仅仅人到中年,他的妹夫柴祥,若不是因为市场发生了意外变化,翰林府项目的预期收益便可达十几亿。
假如是正常的劳动收入,就算以令人艳羡的百万年薪计算,哪怕没有任何消费支出,也真的需要从正一祖师的年代开始才能积累下这么多财富。
为什么,因为他是梅野石的妹夫吗?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个答案不重要,梅野石也不可能有很多个妹夫,而世上有很多地产商。
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梅野石这种人,会帮助一个地产商摆脱投资困境?这就是世事如此,世人不可能不受影响,尽管梅野石做事也依照了缘法。
再说鲁慕白之女庄阳泉,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世俗意义上的成就与成功标准是什么,庄阳泉的追求就是什么。
那么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鲁慕白怎么照顾与帮助自已的子女亲人呢?修为不可继承、不可世袭,修士无法将修为传给下一代,但可以留给后人财富与资本权力。
但就算不考虑孙辈之后的事,给当代的亲眷家人一个很好的安排,帮助他们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就与成功,在大多数人眼中总不会太过分吧?
还是以梅野石举例,他本人是山村中的农户子弟,但是梅野石的子女呢,不论能否修行有成,他们又是什么出身?
假如修士的家人亲眷在世间困顿挣扎,修士本人不太可能不去扶助,如此也难免牵绊于世事。但同时谁都清楚,若牵绊于世事过深,对修行是不利的。
社会现实还导致了一种现象,假如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其目标就是跨越那道鸿沟,那么在他们接触修行后,难免就将修行也当成跨越鸿沟的一种方式。
现实中的阶级鸿沟,用其他方式难以逾越,于是便寄望于或神秘莫测、或虚无缥缈的修行。可是自古以来,修行所求,目的从来就不是跨越阶级鸿沟。
这就像人们从沙里淘金,目的从来就不是得到不含金的沙子,尽管从事实上看可能是得到了。而真正的事实是,修行有成,可比在世俗中跨越阶级难多了!
修士须见证世事又须超脱于世事,他们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与坏人,修行所求不是跨越世俗的阶级,而是能从世事中超脱。
届时那道鸿沟对他们而言也就无所谓了。
就没听说两位大成修士之间,还会比较谁家房子大的!修为就是个人所能达到的身心境界,与外在的身份地位无关。
超脱,是在其上而非在其中。
修士或许无法改变世事,但是个人的身心境界与存在状态,并不受世俗中的鸿沟束缚。这听上去很神奇,但也有些无奈。
道理很明白,但世事的影响无处不在,并不是谁都能做到全然的超脱。
比如很多宗门在挑选传人时,是否会更多倾向于那些衣食无忧的弟子?因为其家人亲眷本就拥有世俗间的财富权力。林太为的关门弟子吕形缜,就是个标准的官、富二代。
从宗门的角度,无论掌门、长老的修为有多高,大部分普通弟子并未大成,更多在培养中的传人尚未突破四境,他们还是要在世间立足的。
弟子传人在世俗间是什么身份,也能给宗门提供不同的帮助。
宗门挑选弟子传人,首要当然是看根器资质。但是在同样的根器资质之外,他们有意无意间又会看重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