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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君一步一步挪到了桌旁,即使已经用上了所有的意志力,还是再度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啪嗒啪嗒打在乌木桌面上。
  第五君连忙转头看向门口,生怕惊动恕尔。
  但显然眼泪落下的声音并不足以穿透门板,屋内屋外都一片寂静。
  第五君这才放心地看向桌面。
  刚刚他已经瞧见了,桌上的瓷碟里放了一枚药丸。
  第五君轻轻用两指夹起这丸药,凑到鼻端嗅了嗅——是化功丸的解药。
  桌案对面就是一面铜镜。第五君不经意间一抬眼,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窝深深凹陷,脸上也有几道伤痕,嘴唇与皮肤是同样的颜色,头发蓬乱,胸前洇出大块的血。像是个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死人。
  那双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影。手缓慢地提起,将解药送到嘴边,张开干裂的嘴唇,吞了下去。
  然后灌了手中那杯冷水。
  刚咽下药的那一瞬,第五君没有一丝感觉。片刻后,从丹田处生发出的暖流开始向四处游走。
  重新打通压制的灵脉就要活血化瘀,这是化功丸解药的功效。不过须臾,第五君就感到刚愈合不久的众多伤痕开始出血。
  他就轻手轻脚、跌跌撞撞地挪回榻上。
  躺在沾满血的被褥上,第五君无声地呼吸。
  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了痛,但即使是痛,第五君也渐渐习惯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伤痕都终将褪去,伤得再重也不过几日就能完好如初,所以就平静地躺在那里,好像是躺在自己的坟茔里一样。
  鼻端也流出血,耳道在片刻后也是。第五君吞咽几次,把血液能咽的都咽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张口呼吸。
  化功丸的解药在此刻服下,于身体康复没有任何益处。但第五君等不了了。
  他要尽快离开千金楼,找堕仙报仇。在那之后,如果他还活着,就会回蓬莱岛东。
  就跟心有灵犀似的,刘大刚的声音突然在第五君耳边响起:“师父我想你啦!”
  第五君一怔,随即心脏被攥得痛,他听小徒弟汇报道:“师父我这几天作息不太规律,师父别怪我喔!我一直没耽误看病救人的!好想快点见到师父,给师父个惊喜!”
  第五君闭上眼睛,笑得又苦又痛,心想:“恐怕很难看到大刚的惊喜了。”
  接着又想:“得给大刚多写几封信。”
  两个时辰过去,到了下午。
  第五君躺在榻上,思忖着解药应当已经尽数吸收了,便试着运功。
  左手的灵脉一直是断的,第五君用右手掐诀,试探着自己的灵脉。
  然后“哇”地吐出来一口血。
  恕尔再度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床榻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第五君。
  这个浑身伤口都开裂的人正趴在床边,咳得命都要没了,像是刚刚从窒息中缓过来。
  恕尔站在远处看了第五君一会儿,走去桌边,又倒了一杯水来。
  第五君头朝下咳得头晕目眩,一边咳一边笑,好似恨不能把自己给呛死。
  在灸我崖的时候,他留了心眼儿没真的化功,却没抵过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只是为了在千金楼、少主身边睡一个安稳觉,他就吃下去了化功丸,想着少主会保护他的,少主是信任他的。
  天真。那个堕仙说的没错。
  他就是天真。
  天真到让自己的灵脉受损,再也无法恢复全部的灵力;天真到让齐释青掘了司少康的墓,把自己耍得团团转;天真到以为司少康还活着,却害少言和云城丧了命。
  第五君兀自咳得惊天动地,根本听不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面前伸来一只拿着茶杯的胳膊,第五君想借恕尔的胳膊一撑,艰难地扬起手,却被另一个人攥住,温柔地扶了起来。
  是齐释青。
  第五君拽过齐释青想要给他擦嘴的帕子,仰倒在榻上。齐释青转手接过恕尔手里的茶杯,一试温度,道:“怎么是凉水?”
  恕尔没有波澜地回:“我不会照顾人。”
  第五君安静地往手帕上吐了两口血,压抑住一声咳嗽。
  齐释青做了个手势,恕尔转身出去了。
  室内全是血腥味。
  齐释青检查了第五君身上突然加重的伤痕,一瞥桌上那个空了的瓷碟,便明白了。
  第五君一直侧着脸,望着齐释青腰间那只黑色的罗盘,眼睛又缓缓闭上。
  他听见齐释青低声说:“密室里那个神智尽失的堕仙,两天前暴毙身亡了。”
  第五君没有任何反应地听着。
  “你要看看他最后写下的字吗?”齐释青轻声问道。
  过了很久,第五君缓缓睁开眼。
  齐释青从胸前拿出一张叠好的宣纸,展开来——
  上面依旧是无数凌乱的墨痕,然而正中央却写了一横、一竖、一撇、一弯勾。
  这四笔是分开写的,隔了一点距离。
  然而第五君却认了出来,这四笔拼在一起,是一个“九”。
  第193章 冷情(七)
  第五君将视线从这张墨字上移开,看向齐释青。
  一方面他在想齐释青是如何理解这个“九”的,另一方面,他也想观察齐释青将这种信息共享给自己是否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