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知道他们两个是人不是狂尸,松了一口气,说:“嗐,你们也不嫌冷,怎么就躺到雪里了。”
奉玄穿好外袍,说:“在雪里滚了几圈。”
“小郎君第一次来卢州吧,在雪里这么高兴。卢州的雪可大着呢。”那士兵说:“卢州别的不多,就雪多。别看妫州挨着卢州,那俗话说‘马后桃花马前雪’1,一进卢州,就要冷上五分。咱们要是不往东走,只往北走,十月就能看见白毛风呢。”
佛子问什么是白毛风,那士兵说:“北卢州刮大风,那风可太大了,把雪扬起来,能卷到天上去,风一吹天地都是白的,风声乱吼,呜呜呜呜的,好像鬼叫。那时候走在风里,也看不清路,只觉得脸疼、耳朵疼。我刚打仗那年,在北边打室韦人,追着室韦人使劲跑,一场仗打完,遇见了白毛风,我们就在风里走,想找大部队。就在那风里,我的脚趾头冻掉了两个,那风里冷啊,冷得我都分不清脚上是冷还是疼,晚上一看,脚趾头掉了。”
奉玄没想到卢州的气候这么凶恶,说:“大哥辛苦。”
“过去啦,都过去啦。不赶走室韦人,咱们安心不了。当兵的不就是要干这些事。”那士兵说:“咱卢州在西北边驻守的军队能喝酒,那次多亏了我们几个人有一小瓶酒,那酒烈得不行,喝一口虽然辣得嗓子疼,可是那身子就热了。两位郎君,前面有村子,晚上你们也喝两杯!在雪里滚了这么久,喝两杯热酒,驱驱肺腑里的寒气!”
三个人说着走到了马前,各自上了马。
卢州东边平坦,西边多山。范宁郡在卢州西南,抚子内亲王一行人为求安稳,离开范宁郡后就会向东走,随后再北上;奉玄和佛子为了求快,打算从范宁郡北上,到了鹿施郡再向东走,于是遇见了西边的重重高山。越往前走,前方的山形就越清晰——前方山脊连绵,重山连峰百刃,高可摩天。
士兵识路,对奉玄和佛子说:“前面有村子,咱们过去休息一下,今天要是还走,就得走到郡城。今天要是不走了,就住在前面的村里,那就明天再去郡城,在郡城歇一天,后天天不亮就赶路。咱们必须从郡城天不亮就出发,一天就走过那道山,不能在山里过夜。”
奉玄问前面是何处,士兵说他们已经进入了鹿施郡地界,前面那隐隐约约的山影就是郁山,其处有卢州内关郁山关——“察坎川上阴漫漫,郁山关外草连天”,郁山呈西北东南走向,翻过郁山,大地陡升,其后有一大片草原,水草丰美,其水从不封冻、其草颜色常青。从郁山关一直向北走,又有东西走向的崔嵬大山,那时就走到了卢州外关察坎关,“察坎”来自铁勒语“察坎赤牙勒”,指陡峭之地,察坎关乃是北方第一雄关。
奉玄他们不去察坎关,过郁山关后向东北走,去海边的沧阳郡。
前方就是村镇,另一个士兵建议今天就在村镇休息,养好精神再往前走。离村镇越来越近,奉玄一行四人都小心了起来——村镇里有人,那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狂尸。
作者有话说:
1马后桃花马前雪——徐兰《出关》
第64章 狼子3
吾、友、不、可、伤!
奉玄看见了许多坟。村外的树林中乌鸦聚集,树下堆着一个一个坟头。树林中的树已经落光了叶子,树下应该有落叶,还应该有雪,然而坟上很干净,只露出土馒头似的坟包。
奉玄、佛子下了马,牵马进村。村外砌了一层防止尸群突然进入的土墙,进村之后,奉玄一行人沿着村里的路走了许久,一直没有看见活人。路上铺了石板,那石板不知已经铺了多少年,磨损得异常严重,在路中间形成一道深陷的凹坑。路被清扫过,然而路边的房子空着。村中空空荡荡,似乎无人居住。越往村中走,奉玄越觉得毛骨悚然,这村子如同一个鬼村。
有人扫过村外的坟,有人扫过路,人在哪里。
奉玄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一起走,然而他回头时,又看不到那跟着他们的东西。
奉玄说:“是不是……有东西跟着我们?”
一个士兵说:“嗐,不怕,我看见了,是一头狼。咱们人多,那头畜生只敢跟着,不敢过来。”
佛子问:“这村子是个荒村么?”
士兵说:“我有两三年没来了,要我说的话,这村子应该不是荒村。鹿施郡发生过严重的尸疫,郡中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村子里死得人多,人们可能都退到北边去了。咱韦将军说人们最好住在一起,我们再往里走走,应该就遇见人了。”
那士兵说得没错,奉玄他们再向前走了一会儿,看到路上挡了一堆破木头、破席子。
佛子忽然停住了步子,说:“前面有血气。”
两个士兵中年长的那人说:“不必太担心,可能村子里杀猪宰羊了,我闻着有膻味。”说完朝前面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应答。
奉玄握紧了手中的刻意剑。
另一个士兵又喊了几遍:“村里有人吗!”
奉玄猛地转身,远处一只狗一样的东西正在盯着他。
那是一只狼。
两个士兵推开了挡在前面的破木头,木板有两层,其中似乎挂了铃铛,木板移动,铃铛发出一阵响声。前面的路上有血,不知是人的血还是羊的血——一头被掏空了身子的羊躺在路边,肮脏的羊毛上染了一层暗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