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月心疼的得看着他,“公子您已经累了四个时辰,这里有奴婢看着,公子快好好休息吧。”
“无妨。”
穆广元并未插话,只是他颇为好奇。若是杨晟真知道了那件事,会不会还能像现在这样,对他这心心念念的母亲侍疾床前。
窗户打开,熏香的气味儿渐渐散了,穆广元下了最后一针,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芸娘!”郑氏脖颈抽搐,双手死死抓着床褥。
“救命,别杀我,芸娘……啊!”郑氏突然惊醒,瞳孔放大,心有余悸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母亲。”杨晟真见郑氏醒了,急忙接过丫鬟温好的汤药,打算喂给郑氏。
“啊!”郑氏看见杨晟真,转瞬间精神错乱,胡乱抬手打翻温热的汤药,尽数溅到了他的衣衫上。
“太太这是被梦魇住了。”穆广元见状,取了针。转瞬间,郑氏又昏了过去。“今日就先到这吧,等后日在施针。”
杨晟真默默看着昏迷不醒地郑氏,随后又想起方才穆广元的动作。身上的洇湿令人难受,他走到门外,看了眼墨七,“去宫里请刘太医。”
穆广元,三方士,刺客,芸娘。
杨晟真看着院中覆满落雪的银杏树。怎么会这么巧,穆广元一来他的母亲就被梦魇住还唤了“芸娘”的名字。
三方士和穆广元的身形倒是有几分相像,且去王家吊丧那日,他特意查了,只听说那日穆广元身子不适在厢房里休憩。
只是这一切却莫名有些巧合,他看到的,未必不是旁人想让他看到的。
芸娘,杨晟真从暗格里拿出那枚墨玉的坠子,上面用行书刻着两个字,就是“芸娘”。
可也从未听过有人能控制别人的梦境,除非他母亲见过芸娘!
只是如今他也是猜测,穆广元与三方士有何关联他还未有证据。不过是时候提醒东宫警惕起来了。
“公子,表姑娘过来了。”砚池看着门外那单薄的身影,立刻垂下眸,一时有些心虚。
杨晟真想起自己沾着汤汁的衣裳还为换下,“让她先去外间等着。”
从书房出来时,他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披风。黑色庄严威重,且他此刻的神色还谈不上愉悦,洛宁瞅了一眼竟觉得有些陌生。
也是,有一两月没见他了。
“二表兄,你瘦了。”她娇声颤颤,眼眶似乎还有些红。
疲倦使他一时精神不振,微垂竟眼帘竟显得几分淡漠来。洛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专挑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来。
“为何将佛珠还我?”忙了好些日,再见她时,杨晟真还是越不过那串被还回来的佛珠。
仿佛将他的一腔热情,无情扔了回来。
“不是我……”洛宁酝酿好了情绪,泪珠落得如淅淅沥沥的春雨,“那日王家姐姐见我手上带了二表兄的佛珠……她……”
究竟是她自己想摘的还是别人强行摘的……
杨晟真并未言语,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珍娘,你同我说实话。”
“二表兄……”洛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方去凌清阁,冰凉的雪水将鞋面彻底浸透。如今足下如同踩着冰渣子,整个下身都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还好意思问,王绘青欺辱她的时候,他不出面,还口口声声地说对自己好。这未免也太过可笑。
“那日你来扶光院,也不是要拿字帖的吧。”
他一提,洛宁才想到这茬。她有些后悔,方才怎么偏偏忘记那日换坠子的事了。确实,她本意是去换坠子,拿字帖只是借口。不过是怕后来他起疑,这才又将佛珠取下。
“二表兄,我还是回去吧。”如今确实已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方,他既然认定了她是拒了他的情意,那便不会再执着于自己这个玩物。
世上男子大多都极爱面子,她既然几次三番地拒了,他再纠结,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任凭他还有一丝血性,许是不会再执着与她。
这样最好,最符合洛宁的预期。从今日之后,她与杨晟真便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后面她也能走得一身轻松,再无后顾之忧。
“珍娘这是要同我划清界限了吗?”杨晟真已然起身,晦暗的眸子里闪着无奈的光亮,神情带着几分疲倦。
她是承认了?
可方才她又过来做什么?
杨晟真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一时想起今日在芷梅院见到的那个云淡风轻的人。似乎只有他置身事外,不受情之羁绊,何况还有人时常过去解闷。
“穆广元有什么好?”
薄唇近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广袖中的指节紧紧攥起。洛宁闻言转身,被他炽热的视线烫得心中一滞。
“二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洛宁也堵着一口闷气,这么久以来,他要成婚了,为了讨好未婚妻就将她视若无睹。天知道那日磕在墙上有多疼。
“我去凌清阁,不过是……”洛宁硬生生挤出了一汪清泪,“那日王家姐姐来扶光院,见我在此。许是误会了什么,就要和八妹妹一起拉着我去大太太那里搜身……”
“二表兄可知,当时老太太寿辰,多少双眼睛盯着洛宁,谩骂,嘲讽,侮辱……那时二表兄尚且能公正地为洛宁主持公道……”
“我虽然是姑母的侄女,杨府的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表姑娘,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啊。二表兄知道,八妹妹的嬷嬷那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有多疼吗?”
“王家姐姐和八妹妹身份尊贵……且姑母又对我那样好……这时候,我怎么敢反抗她们?”洛宁潸然泪下,水汪汪的杏眸哭得梨花带雨,杨晟真心中猛地一揪。
他以为,将佛珠给她就能安下她的心,没曾想,佛珠是死物,压根护不住活人的心。要护着她的,还得是他自己。
可恨的是他没能早些悟出这个道理来,总以为她在府里无依无靠,没有他便活不下去,将来还是得依附着他生活。
那时,他以为,只要她能等他,等他处理完这些糟心的事,他便不会负她。
洛宁觉得自己说得也是够多了,且她也不再想理会他,干脆提着食盒就要离去。
杨晟真哪能真让她走,还没出了里间,他就抓紧了她的手腕。
温热的大掌触碰到寒凉的腕子时,他也忍不住一惊。之前只知她气血不足,体内寒凉,没曾想已到了这个地步。那日说好的带她去净禅寺寻慧慈法师的事也未能如愿。
想来,她去凌清阁许是真的看诊。
洛宁没曾想他竟然会如此不顾脸面,还想挽留她?要不是不能说,她早就骂他没脸没皮了!洛宁只是含着泪,撅起唇瓣想挣脱他的束缚。
不想他竟然抬手向上,非礼自己!
洛宁诧异的视线停留在他握着她肩膀的手上,复而对上他深沉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她竟然察觉到了一丝怜惜?
“是我疏忽了,你身上竟如此寒凉?”他久不回扶光院,屋里的地龙也没有烧。接着,他顺着她的脊背,长臂穿过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啊!二表兄,你……你放开我!”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他怀中不停挣扎着。
最后将人抱到了他的床榻之上。洛宁见状,一时竟忘了哭泣,他不会恼羞成怒,要在这里的榻上报复她吧!
“救命!二表兄……男女授受不亲……你的妻子尚在热孝……你不能这样对我!”
洛宁伸手护住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杨晟真顺势脱了她的湿漉漉的绣鞋和罗袜。玲珑小巧的脚趾透着莹莹的粉,却没有一丝热度。他垂下眼眸,将她的双脚放在了腿上,接着盖上了被褥,同时箍住了她的小腿,防止她乱动。
温热从脚趾一点点传入身上,洛宁见他最后也没干什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湿漉漉的眼眸依旧死死盯着他,似愠怒,又似娇嗔。
“珍娘,是我对不住你。”他抬眸,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藏在眼底的神情终于在这一刻暴露出来,将不久前的冷漠一扫而尽。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如此了。”如今,变数太多,指不定那日王家的其他事就被抖出来了,到那时,这两姓之好又何尝不是笑话。
“二表兄……你别这样……”洛宁看他这幅像是被夺了舍的模样一时有些别扭,试图将脚从他腿上抽出,可明显能感到那箍着他的力道渐渐加重。
“珍娘,莫要离开我。”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
洛宁做起身,双臂撑在褥子上,被他这样看得心底发慌。他这是怎么了?一个玩物,莫非还真的上心了?
“二表兄,你……你放开我,我们这样,不合规矩。”洛宁说完,偏过脸去不再看他,更不敢与他对视。
“珍娘与我在一起时,做的不合规矩的事难道还少?”他玩味地打量着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脚尖分明在一点点变得温热,可洛宁的心却凉了半截。是啊,从前她刻意勾引他时,除了最后一步,该干的不该干的难道还少?
“二表兄,”洛宁再也忍不住了,今日不结束了这段关系,那来日必将后患无穷。“二表兄,从前是洛宁不懂事,现在洛宁明白了,也知道错了,我从一开始便不该肖想二表兄。洛宁已没有脸面了,求求二表兄,你赶紧放开让我走吧,不然以后成婚了,二表兄也不好与王家姐姐交代啊!”
“珍娘以为,我还有脸面吗?”他自嘲地笑着,同时将她往自己里拉得更近。
“我是不会同王绘青成婚的,珍娘大可放心,既然珍娘曾经肖想过我。”他顿了顿,俯身逼近,清冷的松香气息迅速逼近,“那现在,珍娘能不能继续肖想我?”
第53章 子嗣
苍白的指节紧紧抓着床褥, 在他逐渐的逼近的瞬间,洛宁突然偏过脸去。
泪珠凝结在眼眶中,滑落的瞬间已变得冰凉。洛宁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惊愕, 杨晟真为何不顾及颜面,若是知难而退,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我……”她垂下眼眸, 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洛宁尚在思考要如何说如何做她才能从这扶光院中全身而退,最后从杨晟真身边无声无息的消失。
本想着, 得了他好些玉颜胶,不过来走一趟多少也说不过去。可今日先是在凌清阁被宋珏威胁, 后来本想试探杨晟真知不知她卖掉宫灯的事。怎么如今, 她竟然躺到了他的床榻上去, 这未免也太过荒谬。
“二表兄, 我的腿有些麻了。”她身子后仰, 手向后撑在被褥上, 双足放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本就不舒服。
知韫哥哥当初说过, 他有法子应对杨晟真。洛宁垂下眼眸, 如今尚在扶光院,敌强她弱,她还是不能够将杨晟真彻底激怒。
杨晟真却没有立即放开她,只用那漆黑又深沉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她,方才她的微微侧脸是似无声的拒绝。
洛宁见他不放手,更加映证了方才的猜测,她暗暗攥紧指节, 轻咬了咬唇瓣,眸光含泪, “二表兄,你以后真的能护珍娘周旋吗?不让旁人再欺辱珍娘吗?”
“从今以后……珍娘且放心。这次的定然说道做到。”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放开她的腿,给她按揉着有些酸麻的脚腕。
温热的痒意渐渐散开,洛宁也不敢乱动,万一等会踢着他该怎么办。
“那若是珍娘做错了什么事,二表兄会不会厌弃珍娘?”她眼眶湿润,鼻尖都带着点掉红晕。
“做错了事可以改正,且以后自有我担待着,算不得什么大事。”
洛宁咬着唇瓣,配合地点了点头,“有二表兄这话,珍娘就放心了。”
杨晟真在这时突然起身,越过雕花屏风,从博古架地的匣子拿出那串佛珠。自从发现她将佛珠归还之后,他便收了起来,放在旁处,再没有打开看它一眼。
见腕子上又被人系上一圈佛珠,洛宁暗自抿着唇角,细细的黛眉轻微拢起,在他抬眸浅笑时眉眼又顺势舒展,露出温婉的笑容来。
“珍娘,这次带上后,便不可取下来。”他耐心地替她系着佛珠的绳结,可在洛宁看来这不过是给心爱玩物带上的属于自己的标记。她就同他那博古架上的琉璃盏,檀木雕一样,是属于他的东西。
可她偏生喜欢与人唱反调,湿漉漉的鸦睫混着零星的水珠,洛宁眨了眨眼,“二表兄,那珍娘沐浴的时候能摘下来吗?”
佛珠毕竟是菩提子做的,就算有了包浆又如何,还不是不能沾水?
“珍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宽大温热的手掌包住她的小手,洛宁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只能扯着唇角微微的笑着。
“对了,二表兄,我给你带了糕点,在食盒里……”她轻声呢喃,复而神色又覆上一层委屈来,“我今早醒时察觉眩晕,本想先去二表兄的扶光院,后来得知无人,这才去了凌清阁。”
“只是宋世子也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