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月顺从把脸抬起来,阿滢一眼不错盯着她,“你知道二殿下快要娶沈姑娘的事情吗?”
涣月脸色微变,很快就隐下去,“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你知道吗?”阿滢并不理会,还是问她。
“奴婢不知。”
刚刚她的脸色分明变了的,阿滢不信她不知道。
“你果真不知道?你刚刚听我问话,脸色古怪。”
“奴婢原不是汴安人,祖上是瓜州来的,因为家中败落,被人牙子卖到这头做奴婢,奴婢自从进了府上便再没有出去过了,因此姑娘问的事情,奴婢并不清楚。”
“你之前说在这边伺候三年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进蔓华苑之前,管事的吩咐过规矩,不可议论主家的事,不能乱嚼舌根,不能瞎打听走动,奴婢等不敢明知故犯。”
“所以,你即便是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也不敢和我说?”
阿滢又不是傻子,她自打住进来,不管是问什么,她们都说不知道。
哪里是不知道,分明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涣月只觉得今日的阿滢出去一遭回来,就变得很奇怪很难缠,她难不成知道了殿下要和沈姑娘成亲的事了?
好在阿滢沉默一会,没有再问了,否则涣月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晚膳阿滢不想出去,她让人把晚膳摆到内室,随意用了两口,便让人撤走,也没有再说吃不尽的饭菜让丫鬟们分了的话。
她在室内站了一会,随后洗漱躺下了。
躺是躺下了,幔帐内十分安静,不见一丝响动,恐怕还没歇息,若真是歇息了,定然回弄出些声响,还不叫人燃烛火,非要灭掉,是说等浪费灯油和长烛。
昭潭想着白日里的事,找了阿滢近身的丫鬟前去问话,得知了她倒是没有被人欺负,身上并没有伤痕,只是人很古怪。
“姑娘问了殿下和沈家姑娘的事情?”
“是,但是奴婢并没有透露一星半点。”涣月一五一十都说了,她并没有说错话,希望昭侍卫不要拔掉她的舌头。
“嗯,你下去吧,好生伺候姑娘,平日里,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吃了些什么都要一五一十汇报,不得有一丝隐瞒,姑娘若是去了什么地方,必须要多多的人跟着,不能离开你们的视线。”
“奴婢知道了。”
昭潭摆手叫人下去。
看来,阿滢是听到了汴安的风声,知晓一二了。
皇后娘娘向陛下进言,要办沈家姑娘与二殿下的婚事,陛下应允了皇后娘娘的进言,已经让钦天监选了日子,着礼部和户部的人在办了。
此事为汴安人口口相传,阿滢走失那一会应当是听到了,都怪他今日带着她出去没有布置妥当。
昭潭夜里回了二皇子府,商濯见客,不得空。
晓得商濯平安归来如今好事将近,往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上门探望,几人正在摘星楼饮酒闲谈,昭潭不好靠近只得在外等候了。
铜壶当中煮沸的海正咕噜噜冒着热气,茶香四溢而出,兵部的左侍郎陈峥自顾斟了一碗茶水,“今日天色已晚,酒不宜多饮,以茶代酒再贺殿下好事将近,很快便要抱得美人归了。”
商濯着一身玄衣,月色倾斜,洒在他束发的玉冠上,俊美的脸庞,因为月色照着,一半隐在月色一半明朗,轮廓更显得深邃。
薄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淡笑,他只举起白玉茶盏,并没有与陈峥碰盏,慢饮了一口。
瞧不出来听了这番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通政使赵晋插话进来,“峥兄这酒敬得未免太早了些,别以为今日逃了些酒,以茶相代就能免了,我们在座各位可都是记了你的份,那日你必然要吃个痛快,休要再拿夫人不让的厥词搪塞。”
“晋兄未免短见,我今日哪有逃酒,瞧你吃醉了就来寻我的笑话,我今日不与你斗,待你成了婚事,便知我的难处了。”
“我便是成家也绝不惧内,不过是小小妇人,岂能管束我。”
一两句话,惹得在座各位朗声笑开。
商濯放下茶盏,看着大家哄笑。
坐他旁边,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詹事许溢搭上他的肩,“晋兄这话讲得好,不过...要说这话放到谁的身上我会相信,必然是咱们的二殿下啊。”
“对啊。”
商濯嗤笑一声,将他的手拂落,“休要拿本殿下打趣。”
许溢哈哈笑,“沈家姑娘我曾经在放榜的日子打过照面,虽说隔着马车的帘幕瞧不清样子,却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他眯着眼睛,用了几句话来形容,“朦胧不清,姿态温柔绵软,着实是美人。”
那会子,春闱后放榜,汴安各家都去了,沈家除却长女,还有一子,他也参加了考试,不过考得不怎么样。
那小子是个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好吃好玩好骑马,当年皇帝给商濯定亲,纵是太子这样和缓的人,都语重心长跟商濯说了一句,“有这样的一位小舅子,着实够呛。”
谁不知道沈弈惯爱闯祸,沈大人天天给他收拾烂摊子,待成了婚事,恐怕商濯都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商濯亦是很不喜沈弈,他当时说了一句,“本殿下从不给人收拾烂摊子,闯出了祸事就该让他自己去处理,惯子如杀子。”
也是,从来没见商濯给谁收拾过烂摊子。
他做事雷厉风行,从不走私,这么些年,身边连个姬妾都没有,别说姬妾了,随身伺候的丫鬟都少见。
好不容易他要娶亲了,众人不得好好打趣一番。
在座的人当中,唯独一人只闷头喝酒,一言不发,他便是左佥都御史姚庚。
他倾慕沈意绵多年,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没办法。
今夜,本不叫他来,只是不找他来,全是往日与商濯交好的官员,难免会落人口舌,便说是刻意拉拢,结党营私了。
满朝文武皆知道姚庚与商濯不对付,把他带过来能避避嫌,顺便替商濯打压打压他的气势。
这不,说到兴头上,他重重放下酒盏,“下官不胜酒力,这便请辞了,殿下恕罪。”
说罢,商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在他醉醺醺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示意一旁的下人将他送走。
姚庚拒绝了,“不必劳烦殿下府上的人。”说罢他自己走了,看着脚步虚浮。
同他一起来的官员,也笑着与商濯请辞。
人一走,许溢哼一声,“这姚庚呐,还是那么自不量力,二殿下可知,在殿下没返京的日子,他三番五次去找沈大人套近乎,想着能钻空子得好事。”
要不是商濯回来了,他说不定真能钻到空子捡便宜,与沈意绵的事情就成了。
酒宴至晚时许久才散,商濯往摘星楼下来,见到等候许久的昭潭,原本要去卧室的他,脚步一转,往书房走,“什么事?”
“殿下,属下办事不力。”
商濯的视线慢慢转落到他的身上,“......”
下属感觉到压力,头更低下。
“今日带迟滢姑娘外出,不甚走散,她许是听旁人说起您和沈小姐的婚事。”
商濯脚步一顿,“......”
也不去书房了,径直转过来看着昭潭,俊逸的脸色渐渐难看,眉宇皱了起来。
“殿下恕罪。”
“有罪才来请罪恕罪?”商濯讥道。
昭潭一句话不敢多说了。
商濯捏了捏眉心,问,“她现在闹了?”
昭潭摇头,“没有,迟滢姑娘暂时没有吵闹。”
她的反应令昭潭意外,不过,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酝酿什么,毕竟这件事情没过去多久。
商濯眼下还不能过去,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自古皇帝多疑,父皇并不信任他,此次战败越朝损失惨重,他到底还是信了些商央的话,认为他葬送大军,故意壮大魏人的声势,图谋太子之位。
否则又怎么会暗中让御林军核查,镇守城门,明面上是为了找他,暗地里怕是为了盯他。
这倒是不奇怪,他未曾有过败绩,头一次输了,还是一场本不该输掉的战役,若是不惹怀疑才是最奇怪的。
那日,他在御书房陈情失踪后的情况,没多久,父皇便找了柳桢去查他,塞北一切都打点好了,不能让蛮女露出来,坏了他的计划。
“除却沐浴净身,你寸步不离跟着她,不要让她吵闹生事。”
“属下已经让人暗中盯着迟滢姑娘必然不会再出差错。”
商濯冷道,“最好是。”
昭潭低头不语。
“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商濯道,“没有下次。”
“是。”
他不应该疏忽大意,迟滢和寻常的女子不同,到底从小是在黄沙堆里长大的,她的性子本来就不拘小节,欢脱活泼。
“她若是闹了再来禀告,倘若没有,便不用管,佯装不知便可,让苑内的人把嘴巴闭紧,四处增派人手。”
昭潭:“是。”
阿滢一整晚没有睡着,她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思虑了一夜的结果,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坐以待毙。
选择装聋作哑,万一是真的呢?
她不能用自己的终身赌在男人的几句话上,纵然她现在很难过,她现在很喜爱那个男人,觉得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想到上次商濯所说的不得已的苦衷,万一这次他又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商濯和沈家小姐的婚事成了,那她算什么?她这样不明不白住在商濯的地方,往好听了说,会是挚友,往难听了说...那不就成了,外室?
外室?便是连小妾都比不上,真要背上了这样的名头,那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阿嫂、姜叔叔。
她绝不做妾,遑论外室!
昭潭没有想到阿滢的‘喧闹’,来得那么快,她用了早膳以后叫住了他。
“我有事情要问你。”她小脸严肃,语气认真。
昭潭想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会那么直接。
“殿下和沈家小姐,是不是要成亲了?殿下说这段时日不得空过来,他就是在忙这件事情,是吗?”
昭潭尚且没有张口回答,她已经把他的后路给堵死了,“你不要想着用不知道搪塞我。”
“我不会相信你说不知道,昨日我与你出去,在卖榆钱糕铺子那里听到了行人议论,二殿下和沈家小姐早就定了亲,这段时日快要成亲了,对不对?”
“若你告诉我不是真的,你现在就带我出去,我们找人问,十个人都说不是真的,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