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绵顿了一会又说,“不知公主可否陪我去蔓华苑走一遭?”
“啊?”商珠不放她忽而讲出这样的要求。
“去蔓华苑?”
沈意绵轻轻颔首,“...我想看看是否真的有那样一位女子...”她的话显然没有说尽。
商珠心思恪纯,只以为沈意绵是为着商濯在外有人的事情难过,故而欲言又止,并未深想。
“小姐,大夫让您静养,您怎么能出去!”
商珠点头,“是啊是啊,意绵姐姐还是在家中好生养着罢,外头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既然你不让我去问二哥哥,这件事情我会为姐姐留心的,待有了信儿便来告知姐姐,只要你养好了身子,婚事便能够如期举行,届时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还等着改口叫嫂嫂呢。”
商珠的话不曾叫沈意绵宽慰,她反而执意要去,说什么都要去。
没有法子,商珠只好带着她去了,商珠使了一个眼神给身旁的宫女,想要她去找沈夫人,拦在两人出府之前劝解一二,谁知宫女折返,凑到商珠的耳畔说,沈夫人有事外出,此刻并不在府内。
如此,是拦不了。
蔓华苑中,阿滢习累了字,趁着教引姑姑和习字的姑姑外出,她有气无力趴在书案前面叹气。
她歇了小半刻,依旧不见动弹。
涣月劝道,“姑娘快些起来接着写罢,您不加紧些练习,待夫子抽查,您过不了关,又要挨打了。”
想到教引姑姑的戒尺,阿滢到底是害怕,她起来握着笔墨写了几个字有些笔画无论如何都写不好,阿滢实在烦躁,指腹酸累,她丢了笔墨,啊叫了一声,人又趴到了书案上,整个脑袋都埋入手肘当中。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涣月帮她把笔墨给捡起来,“姑娘且再忍忍。”她也不说是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日子都得不到,知道阿滢不爱听,便换了口吻与她说道,“夫子夸您有灵气,字是越来越好了。”
“哪有?”阿滢知道她嘴甜,惯爱捡一些她爱听的东西说与她听。
“奴婢可不敢诓骗姑娘,您拿您的字迹走出去问问,谁不说您写得好。”
阿滢撇撇嘴,“我才没有那般无趣呢,别人练字是多年之功,我这个不过几日的功夫。”反正她是没有瞧出来,她有个什么进益。
涣月真是为了哄她高兴,抽走她写到一半的宣纸,又从一旁的小几下拿出一沓,抽出最下面的那一张,走到外面去问守门的丫鬟。
阿滢瞪大眼睛,“涣月,你……你为何会有我第一次写字的宣纸?”
“姑娘写的字迹,奴婢都替您收着。”因为商濯要来查阅,阿滢往日里不注意,不知道被丫鬟收起来了。
阿滢羞恼,要她拿回来撕毁。
门口的丫鬟已经瞧见了,纷纷说她的字迹有进益,最明显的,字立起来了,不似最初那般东倒西歪,两个字能处在同一位线上,即便是超出,亦不太明显。
即便是夸赞的话,阿滢听了不免脸红,她追着涣月,“你快些还我。”
“奴婢可以还给姑娘,这宣纸万万不能撕毁。”
“丑得要命,不撕了毁去,留着做什么?”阿滢追着她跑。
涣月哪里跑得过常年在塞北策马扬鞭的小女娘,眼看着就要被阿滢给堵住了。
她连忙往外院出去,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前来禀事的丫鬟,“涣月姐姐不好了。”
“出了何事?”涣月立定,正要问。
一时不妨,竟被阿滢得了手,她看了看手里的宣纸正要撕去,涣月顾不上其它,连忙喊道,“姑娘不能撕啊!殿下嘱咐留下,他过来必然要查您的功课!”
这句话不仅让阿滢手上顿住,正连着跨到外院的沈意绵和商珠,她二人的步伐同时停下,面面相看。
涣月还没有见到两人,她怕阿滢回过神撕宣纸,连忙上前来抢,然后卷好了交给下面的人,吩咐她们收好了,眼神暗示不要让阿滢找到。
还要问进来禀事的丫鬟出什么事了,话才起了个头,便见到了一脸不善的淳安公主,她身旁站着二殿下的未婚妻沈家小姐。
丫鬟脸色突变顾不上许多,一应跪下去给商珠行礼,“公主金安。”
阿滢脑子嗡鸣,公主?
她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两位贵女,两位都是公主吗?
左边这位贵女,眉眼依稀和商濯相似,另外一位蒙着面的贵女眼神转瞬不移盯着她,即便她脸色和熙,依旧看得阿滢很不适。
就当阿滢愣神那会,商珠旁边的婢女已经指着她呵斥,“大胆!你是什么人,见到淳安公主还不行礼下跪!”
阿滢后知后觉跟着跪了下去,“公主金安。”
她还记着教引姑姑的指导,跪得端正,样子摆得很足,瞧着比丫鬟们好,挑不出错。
商珠万万没有想到,她二哥哥竟然真的在蔓华苑当中养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姑娘,她看起来年岁与她相若,甚至比她还要小些,模样生得倒是清丽小巧,不知道是哪家女儿?
汴安有头有脸的贵女,商珠皆打过照面,眼前的女子,不在她认识的行列。
难不成是谁家的庶出女儿,没有上过席面。
“你站起来回话。”
阿滢听到了商珠的喝叫,心里暗暗撇嘴,她不敢露出一点不敬,端着从教引姑姑那里学来的规矩,低眉顺眼站在商珠和沈意绵面前。
既然这位是公主,那旁边那位……
阿滢心头浮现出一种预感,又不敢贸然打量人,她很想看,奈何教引姑姑戒尺落在掌心的痛感尚且没有退去,她没有抬眼。
“你是哪家的姑娘?”商珠问她。
“我是……迟家的姑娘。”阿滢据实答道。
“迟?”商珠和沈意绵同时在脑中回想汴安的迟家门户。
没有。
商珠着实想不到了,她偏头凑过去,“意绵姐姐,你可曾听说过迟家?”
沈意绵摇头。
没有,汴安姓迟的门户没有几家,士族更是寥寥无几了。
“你莫不是胡说?”
商珠想着她定然不肯据实回答,眯眼威胁上,“知不知道诓骗皇亲国戚的下场是什么?”
阿滢确保了,眼前这位的确是商濯的妹妹,他之前在明安镇说过他有一个妹妹,今日一见,跟他一样,喜欢威逼人。
“抬起脸。”商珠又道。
阿滢顺从把脸给抬起来,给她们打量“……”
她的脸侧过去靠近耳朵那一块,因为趴在书案上,沾染了些许未干透的墨汁,不过,并不影响她的颜色。
“意绵姐姐,你见过么?”商珠觉得阿滢十分陌生。
沈意绵又摇头,“没有见过。”她试图在阿滢的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影子,想想她跟她见过的哪家贵女面容相似?
看了好一会,没有。
她的长相温软清丽,虽说算不上绝色,真要有这么个人,在汴安城内定然也能被提及。
沈意绵留意到她身上的衣裙,是非常名贵的绸缎料子,粗看不起眼,细看才知道,穿在她身上的绸缎汴安都不曾有,要得是外地的贡缎,她的衣裙款式是裁衣定做的。
她的钗镮耳铛,身上一应首饰更是价值连城,京中贵女纵然有钱,也经不起这般采买。
她这一身的行头,必然是二殿下给她置办的了。
“……”
阿滢被人瞧得如芒在背,往日里她希望教引姑姑和文墨师傅不要在跟前,眼下她只希望她们快些回来,救她于水火。
真是越想什么越不能实现。
“姑娘并非是汴安人士罢?”右边那位贵女开口了。
阿滢眼睫一动,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
“你是哪儿的人?”又轮到商珠问了。
阿滢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商濯之前在路上叮嘱过她,有关塞北的一切不可以告诉旁人,当时阿滢不懂,后面他讲为她的安全着想,此外,教引姑姑也曾告知她,汴安城内尊卑分明,必要谨言慎行。
阿滢沉默不语,“……”
旁边的丫鬟插不上话,只盼望着不要出事。
“问你话呢,你聋了吗还是哑巴?”商珠很不客气,她的丫鬟又大声呵斥阿滢,让她速速回话。
阿滢脑袋空空,一时之间想不到措辞,她硬着头皮道,“我原是莫临关人士。”
“莫临关…”商珠呢喃。
沈意绵灵光一闪,“可是二殿下失踪之地?”
阿滢点点头,不再吭声。
商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又问道,“你与我二哥哥因何结识?你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将你养在此处?”
阿滢抿了抿唇。
商珠不许她犹豫,仿佛在审犯人,“速速回答!”
阿滢不满她的骄横,又不敢和她顶撞,她选择照实说,“因缘际会救过二殿下,我并非殿下的什么人,因着我想来汴安游玩一番,殿下便将我安置在了此处。”
商珠听罢,似信非信,“你不是二哥哥的外室吗?”
外室两个字深深戳到了阿滢的心窝,她立马摇头否认,因为迫不及待撇清关系,摇头的弧度大,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
商珠的目光被她簪发的步摇吸引,“这支累金丝金海棠珠花步摇竟然在你这里!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传来一道低磁的叫唤,“珠儿。”
所有人顺着声源看过去。
不知何时,着一身月白锦袍的商濯带着昭潭伫立在院门口。
阿滢心神一跳,“……”
“二哥哥,你怎么过来了?”商珠走过去。
商珠带着沈意绵忽然过来,侍卫不敢拦两人,自打她们一进苑子,里面就进宫告知商濯。
这位淳安公主似乎还挺怕商濯,他一出现,她立马就收敛了脾气。
阿滢留意到右边那位贵女眼神看到了商濯的身上,她看着他,很专注,眼眸当中倾泻出痴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