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已经移植,再挪过去又麻烦。
昭潭不敢吭声,默默点头,“......”
商濯去了一趟东宫,由于前方诸多事端,他不方便朝皇帝提及明安镇一事,故而将事情禀给了太子,由他向皇帝陈述。
太子养病深居简出,相较于前,甚少插手朝堂之事,四殿下商央大概也想不到防备他,他的人手目光全都盯在商濯的身上。
从汴安去往永州明安总需要一些时日,而今人回来了。
“今日下了早朝,父皇便将商央叫去了上书房,与此同行的人还有永州太守的外戚。”太子由人扶着坐了起来。
“永州明安的疫病看似微小,实则牵扯甚广,另一方面而言,你此番被人下毒暗算,父皇心中会有成算计量。”
商濯没有与他提及朝堂之事,讲道,“此间事了,皇兄应当珍重身体。”商濯面色淡。
“孤的身子孤知道,是好不了了。”
“而今端上来的汤药不过是助孤苟延残喘而已。”
商濯没有再说话,太子看着他,“旁人若是听到这番话,定然要说些好听的奉承之语前来哄我,以便我能够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人人都说他必然会长命,人人巴不得他早死。
“皇兄想听什么?”商濯挑眉问。
太子手握成拳,抵唇轻咳,侍奉的人又在他后面塞了两个湘绣的软枕,以便他靠着更舒坦些。
“听说沈家的姑娘身子一直不好,你可去探望了?”
商濯神色很淡,“不曾。”他也没有解释说翰林院的事务忙碌。
太子瞧着商濯冷淡的样子,便知道他不喜欢沈家嫡女。
“沈小姐美名在外,无论是女红针线亦或是琴棋书画,相貌门第,在汴安城内,可谓名列前茅,二弟因何不喜欢?”太子淡笑问道。
当年若非沈家有意,太子身子不好,陛下原本是要选沈家女给他做太子妃的,奈何沈意绵一颗心全都扑到了商濯的身上。
沈家在汴安算是鼎盛的士族,沈大人就那么一位长女,自然是疼得不行,陛下不好瞎点鸳鸯谱,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为满足沈小姐的心愿,稳固朝纲,婚事便落到了商濯的头上。
“皇兄既然喜欢,不如求父皇恩典,让沈小姐入主东宫内宅,给皇兄冲冲喜?”
太子被他三两句说得咳嗽,连连摆手,“孤如何能够夺人所好,孤历来喜欢成人之美。”
商濯扯唇,看似在笑,却瞧不出丝毫的笑意。
太子话锋一转,“前些时日四皇弟与五皇弟过来看孤,与孤说起一事。”
“何事?”
商濯容色淡淡,熏炉当中安神补气的熏香烟丝氤氲而起,弥漫过他丰神俊朗的面庞,衬着他那张脸不似凡相。
“听说你近些时日动作频繁,又是找太医又是找教引姑姑...”
他说话时观察着商濯的脸色,见到他动作一顿。
“既不是为了沈姑娘,那又所为何事啊?”
商濯面不改色,“皇兄何时开始,如此好奇旁人的私事了。”他没有正面回答。
“东宫养病实在无趣,不得找些乐事听听。”
商濯不接话,“......”
太子接着又讲道,“是哪家的姑娘?”
“我竟不知历来清心寡欲的二弟也有金屋藏娇的一天?”
金屋藏娇,蛮女可否算得上一个娇字?
就因为姻亲一事,她绝食撕信掀桌子闹得不可开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蛮横起来比起商珠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且说她柔弱,她骨子又无比倔强。
敢直呼他的姓名不算,甚至于那么重的紫檀桌她都能给他掀翻了,也不怕砸了自己的脚。
她非要回塞北,惹得他动怒,给了她一点教训,谁知道她竟然被吓病了,汴安的郎中久久治她不好,商濯便找了宫里的太医院首前去给她治病。
因为进出宫匆忙,惊动上下,被人知道无可厚非。
病好起来又不安分,看个戏都能跟戏人打得火热,甚至想开罪林节度使,给那个戏子出头。
你说她两句,她气鼓鼓跟你犟嘴,再说她两句,她又焉道明白了,再也不敢了,看着她那张小脸,满脸写着不服气,哪里是不敢的样子?
他找教引姑姑过去教习她,是想让学些规矩,好打磨打磨她的倔气,她学得很认真,没有出太大的乱则,实则...
那日他留下,瞧着她的样子,她表面装得倒是挺乖巧的,真以为他看不出来么。
她竟然跟他说,她用心研习教引姑姑教授她的规矩,是为了日后能够许人家。
嫁人?呵。
思及此,男人的眼底浮上一层阴霾。
太子细细观察商濯变化莫测的脸色,略一挑眉。
“看来,是真的了。”
太子难得朗声笑开,宫人恰好端上来汤药,他十分干脆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又净口。
与商濯接着讲道,“我原以为此事不过空悬来风,旁人胡乱编排,敢情竟是真的。”
商濯否认,“没有的事。”
若是真的没有,何须沉默。
太子知道他不想提起便没有再说了,两人转而提起秋闱筹备开考一事。
商央自上书房出来后,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继而变得很难看。
待离开了上书房,他冷笑道,“难怪我们的人马一路上找不到他的踪迹原来是藏到永州边境,原以为他不过是窝藏养伤,不曾想竟然摆了我一道。”
都怪他疏忽大意,没有留意到商濯回汴安时身边所带的人,只以为是他的近卫。
近侍道,“陛下已经派监察司和大理寺的人前往永、定两州,不日即将抵达,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商央阴笑,“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
“可若是此时动手,岂不是越发引起陛下的注意了?永州的太守终归是您的血亲,应当不会出卖您的罢?”
“血亲?”商央看向他的侍卫。
“商濯不是我的血亲吗?为了太子之位,舍弃一个外戚有什么好犹豫的?”
刀若是驾到了脖子上,难保对方不会明哲保身,将他给供出来。
“永州的太守知道太多的秘密,他身上的阴账委实太多了,你立马让人过去,快马加鞭,务必赶在大理寺和监察司的前面,让他有所准备,再处理干净。”
“记得不要露马脚。”商央再三嘱咐。
“定州那边也不要忘记。”
纵然此刻动手实在张扬,但死人的嘴巴是最牢靠的。
没走两步,商央又停下,“你找人查商濯带太医和教引姑姑的事情可有查出什么头绪?”
“二殿下手里的人做事无比警惕,属下尚未查出什么。”
“多多留心,不要松懈。”
近卫点头。
自从商濯走了以后,教引姑姑来了两日便没有再来过了,连带着女红和笔墨的师傅都没有再露面。
阿滢弄不懂商濯的意思,少了教引姑姑的监视,她反而活得自在,悬在头顶上的戒尺消失了,她用膳再也不用端着架子,可不是舒坦。
闲下来时,阿滢依旧会练习女红功夫,匀出一小半的时辰来习字,她的针线功夫进益明显,相较而言,笔墨功夫进益很慢。
阿滢用晚膳时吃得比较欢快,涣月在旁边规劝,“姑娘还是要注意些,别把教引姑姑教给您的东西浑忘了,日后教引姑姑折返抽查该怎么办?”
那戒尺可不是开玩笑的,阿滢近些日子,身上养得细皮嫩肉,倘若又挨打,她哭还是其次,那掌心又要不成样子。
“涣月你放心罢,我并没有全都忘了,若是教引姑姑折返,我定然不叫她挑出错来,抓了我的小辫子又打我。”
涣月看着她的开心样子,忍不住叹气。
教引姑姑忽然被叫走,一定是殿下迁怒不叫过来了,姑娘反而一点都不心急,仿佛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果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殿下了。
也不想想该如何哄殿下欢心,长此以往,殿下真的把姑娘忘记了该怎么办?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用过了晚膳,阿滢没有睡意去瞧蔓华苑的后院散步消食,假山建得很好,山顶有水流迸溅下来,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往下钻过去,好似雨雾洒落的声音,滴滴答答,十分悦耳。
“什么话?”阿滢慢吞吞走着。
“奴婢听说沈小姐的病已经大好了。”两人的关系近了以后,涣月的话也多了起来,时常会凑在阿滢旁边提点她。
往日里阿滢待她也好,真有些什么都留给她,涣月乐意跟着她。
今儿没有旁的丫鬟跟上来,涣月忍不住多嘴了。
“哦。”阿滢已经知道了那日来的女子便是沈意绵,商濯的未婚妻。
她蒙着面纱瞧不清样子,瞧周身气质,依稀可见淑女名贵。
平心而论,与商濯很是般配。
不过,商濯衣冠楚楚,她恐怕不知道罢?
“姑娘不着急么?”涣月问道。
“着急什么?”阿滢拐出了假山的窄道,见到月色下波光粼粼的莲池,树上挑了灯笼,下面的红鲤鱼游来游去,像年画似的。
“沈姑娘身子好转,她和殿下的婚事必然会如期举行,姑娘如何不急?”
涣月左右看了看,上前挨近阿滢,借着给她搀扶的名义,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她的耳边,“若是殿下成亲,往后想不起姑娘该怎么办?”
想不起来才好呢,假以时日,商濯就会放她离开汴安,那么她就可以回塞北了。
涣月还要再说,阿滢却打断她,“好漂亮的红鲤鱼!”不过是红鲤鱼摆弄尾巴吐泡泡而已,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涣月恨铁不成钢,又不知道从何规劝,只能作罢,“姑娘小心些,可别踩空掉了下去,您上次发了高热久久不好,您忘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