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对,这分明是蛮女的错,但是他的心上泛着不舒坦,添着堵。
见到她腕子上的青紫,他就是觉得他错了,或许他做得不对。
商濯冷着俊脸看着她擦眼泪。
他伸手要查看她腕子上的伤势,结果她好似见鬼一般,以为他要做什么,往后瑟缩退去,甚至要钻进去假山的缝隙当中了。
他的动作顿住,好半响,阴着脸拂袖而去。
“......”
阿滢哭了好一会,她捂住脸,缓缓贴着石壁捂着脸,而后又抱着膝盖哭,小脸埋在膝盖处,把裙摆都给打湿了。
哭的眼睛似核桃,好一会实在累了,哭不出来了,擦了擦肿胀的眼睛,整理一下裙摆,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涣月等在假山的门口,“姑娘...您...没事罢?”
她手里捏着瓷瓶,有些眼熟,好似之前在蔓华苑时,商濯险些把阿滢给掐死,然后私下里让昭潭给她找来的药。
他给的药的确比郎中给的药更好一些。
涣月搀扶着阿滢。
适才在外听见她哭得伤心,涣月不敢贸然进去。
“姑娘是不是要回去了?”涣月十分小心伺候着,生怕蹙了阿滢的眉头。
适才她跟在阿滢的后面,找不到她人,还以为自己跟丢了,正喊着阿滢呢,不曾想见到了昭侍卫,涣月明白商濯过来了。
内心欣喜商濯没有忘却阿滢,姑娘到底还是有希望的,不曾想,两人竟然闹得这样不可开交。
阿滢摇头,用力吸着通红的鼻尖,说话还带着鼻音,“先不回去。”
她好不容易能够往这边过来,必须要找找看,那条密道还在不在,若是直接通向玄武门,那她出宫的机会就很大了。
也不用七歪八绕。
阿滢执意要走,涣月不好拦着她,只能跟着她走,寸步不离小心翼翼。
因为有涣月跟在身侧,阿滢想找密道又不能太明显,只得作罢回了椒房殿的侧殿,好在皇后身边的人忙着手头上接到的差事,没有在侧殿候着,因此没有发现阿滢的异样。
她心里烦闷,径直躺下了。
涣月端了热水进来,看着床榻上拱起的一小团,小心问她,“姑娘,您的手臂还伤着,奴婢给您敷一敷上药罢?”
本来以为还要哄一会,谁知道她话音才落,钻到被褥里的小姑娘已经伸出了细嫩的手腕。
“麻烦你了。”被褥里的声音瓮声瓮气。
“姑娘客气了。”
涣月生怕弄疼了她轻手轻脚给她擦拭随后上药,再包扎起来。
看到少女细腕上触目惊心的红痕,涣月忍不住在心里道,殿下未免下手太重了。
二殿下明面风光霁月,濯濯公子,背地里竟如此暴戾,姑娘身上的伤才好多久,上一次的高热才好没有多久呢,希望这一次可别再吓病了。
上好了药,阿滢一直没有声响。
涣月偷偷掀开她的被褥,把她的脑袋瓜给露出来,仔细一瞧,睡着了。
“......”
商濯本来要去东宫,顶着一脸难消的戾气不好过去,正巧府邸有事,他预备回去。
离开之前叮嘱了昭潭,“命人好生瞧着她,不要叫她出什么事。”
昭潭看到商濯脸上的红痕时险些以为自己眼瞎,没走多远,又听到商濯的吩咐,还以为他会叫处理的迟滢,不曾想是照拂的命令。
看来这位迟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了。
宫人刚牵了马过来,商濯翻身上马,忽而听得一声兄长安好,转过头去,见到了商瑞。
他居高临下,冷着声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法华殿的法师说要给太子殿下寻常所骑的马挂上如意符,臣弟便过来了。”
商濯回身看过去,太子平日里所乘的行云驹马鞍上挂着如意平安符。
“知道了。”商濯没跟他说两句,随后即走。
商瑞没有错过商濯脸上的痕迹。
待人走远后,从马厩离开,商瑞身边的人说,“殿下适才可瞧见了?二殿下脸上的伤。”
商瑞应声淡淡,“嗯。”
“属下瞧着,像是巴掌印。”
横在商濯的脸上,小小的,虽说不是太明显,可是这么一看下来,很清楚,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今儿二殿下去了椒房殿,听说沈家小姐今日也跟淳安公主进宫了呢,难不成是沈家小姐打的?”
“不要在背后置喙兄长。”商瑞道。
“属下明白了。”
主仆二人折返法华殿,抄录今日所用的尽数,又在佛前祈福,时辰差不离到了。
用了一些斋饭,商瑞从法华殿出来,瞧着天色吗,想到商濯脸上的伤,脑子里闪过一抹背影,他抬脚往藏经阁去。
外面没有人把手,身边的人骂骂咧咧去开门,商瑞每一层都看了,依旧没有见到那名女子。
看来她今日没有过来。
拿了一些经书预备折返,谁知竟然在门口撞见了她。
她低着脑袋,瞧起来浑浑噩噩的模样。
还是旁边的人捏了捏她的臂膀,她恍惚回过神,“殿下金安。”
阿滢睡醒了不想在侧殿带着,四下喧闹,想到藏经阁躲个清净,不料,在这里又撞到了人。
商瑞还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侍卫率先张口,“你不是藏经阁洒扫的小丫鬟么?”
涣月拦在前面解释,“我们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客人。”
那侍卫不敢说话了。
既然是客人,那上次误会了她的身份让她找心经,她没有解释半分。
“起来罢,上次误会姑娘了烦请姑娘劳累,望姑娘见量。”
“殿下言重,不过找几本心经而已。”阿滢缓慢摇头。
她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仔细看,眼尾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第36章
商濯回了府邸, 冷着一张脸进了书房,他看了许久的策论,昭潭不敢窥伺他的脸色, 单是在旁边站着,他都感觉到了森森的冷意。
“.....”
根本不敢提找郎中过来, 让他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势,生怕再次触碰他的逆麟, 现在的二殿下处于盛怒的边沿。
好一会,男人手里的策论木札被掷了出去,力道之大, 径直将窗桕整扇窗给打掉了, 门边及外面伺候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大气不敢喘一下, 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遭到无妄之灾。
昭潭即刻跪下, “殿下息怒。”
商濯两只手撑着书案的边沿, 修长的指骨泛白,沉沉的目光往外看去,被他掷坏的窗桕外头, 高大的枝桠树叶随着微风不停摇曳, 犹如朝廷结党的众多墙头草。
朝廷之事瞬息万变, 但凡有些风吹草动,甚至都不用他出手料理,当初固若金汤的官员,临阵倒戈, 你出卖我我出卖你,倒得比城墙还要快。
他忍不住想, 为什么迟滢不能跟树叶一样摇曳动摇,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人学学?她回塞北的心思坚如磐石,任凭他怎么打磨,手已经掐到脖颈上了,她还在跟他倔强。
不对,她是会动摇的,会暂时性的跟你服软,不过都是她的缓兵之计而已,这面上跟他说会听话,那面上立马就要回塞北。
把她送进宫里冷落一段时日,她没有因为待遇的落差而有不满,生出悔意,安安分分留在汴安,留在他的身侧,享受他的庇护,他以为她瘦弱了不少,经历过这番冷待,她会受不了。
谁知道她还是想回塞北,这不是商濯第一次回想,那块蛮荒之地到底有什么好的?比得上汴安的繁华吗?迟滢之前那么想来汴安,眼下却不喜欢了。
他看着她扣扣搜搜攒了许多的银钱,省吃俭用,甚至不愿意为自己多买些精面,扯一匹好些的料子为自己裁衣裙,为了一两块铜板,叉着腰和拐二争得面红耳赤,眼下他给了她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全然抛诸脑后,她想要什么?
丢了手札之后,是商濯看似冷静下来了,声音听着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昭潭听着他问,“你说,我是不是对迟滢太纵容了一些?”
他真是疯了,由着她动手,不拧断她动手的胳膊。
昭潭不敢说话,“......”
商濯缓缓转头,看向他沉默的下属,“说话。”
昭潭斟酌再三,不得不开口了,“殿下宏量,假以时日...迟姑娘定然会看到殿下待她的好,转而留在殿下的身边。”
他已经十分小心翼翼说着话了,没有想到商濯似乎并不满意。
“你是在说迟滢瞎么?”听着殿下的声音,似乎有些许不悦。
昭潭,“...属下并非此意。”
好在商濯并未过多纠结此话,他低喃,“假以时日?”
“......”
阿滢以为请安过后,商瑞会像上次一般径直离去。
不曾想他停留关怀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阿滢抿唇,“殿下唤民女迟滢即可。”
“迟姑娘有心事么?”他看着她睡了一觉依旧肿胀发红的眼睛。
阿滢不想在狼狈的时候被人过多询问,加上这件事情本就难以启齿,皇室宗亲的人,又一个殿下,一个商濯就够她受的了。
谁知道面前这位又是个什么脾性,他长得还和商濯很像,是他的胞弟。
“多谢殿下关怀,民女无事,不过是噩梦惊醒,一时心悸难平,让殿下见笑了。”她低着脑袋,扯了一个谎言。
察觉到对方并不想张口,商瑞适可而止,他温笑着,“见姑娘似乎委屈,便多嘴问了一句,希望没有冒犯到姑娘。”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迟滢身旁的涣月,“此药露润眼消痛,姑娘若是信得过我,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