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瞧瞧你那条腿,骨头开裂,差点把皮扎穿了,神仙来了都不敢说能治好。”
连曲轩略顿了顿,话锋一转,桀骜地扬唇一笑,“不过,你兄长我,正好比神仙高一招。”
“果真?”
“是真是假,等你醒后自见真章。”
连曲轩端了我手里的药碗,将其中安神止痛的甜味药汤灌进我嘴里。
这回的药比上次的药丸见效慢些,我喝空了药,躺下身,还有功夫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不过尽是些混话,没什么用。
连曲轩听烦了,抓住我的手腕,将那拴着铃铛的流苏穗子按在我的嘴上,“行了,快睡,再不睡觉把你丢出去。”
从前他就这般半哄半吓的哄我睡觉,许久未听过了,今日乍然一听,喉口平白泛起了两分涩。
少年时,我也曾想过要倚仗手中一把剑,行侠仗义,做个顶顶威风的大侠。
只不过后来那点子幼稚可笑的心思死在了盛夏的晚风里,与师父一起入了黄土,我没了剑,满手都沾上了血。
“哥,我想师父了。”我叹道。
连曲轩还在配药,头都没抬:“那你快些睡,赶快去梦里与他相见。”
闻言,我笑了起来。
不见了。
才不要见。
若师父看见了现在的我,只怕会失望至极,既如此,我又何必去给他添堵。
药劲上头,眼皮愈发沉了起来。
昏睡前夕,我强撑着扭头,又看了一眼窗外的艳阳。
真漂亮。
我笑着咕哝一声,便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连曲轩这药的原因,我睡了近一月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没有光怪陆离的幻梦,没有叫我心焦气恼的回忆,什么都没有,只有满身疲乏被一扫而空。
再醒来时,抬眼便见连曲轩坐在桌边撑头小憩。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房里点起了灯烛,有风自窗缝吹进来,搅动打在他脸上的灯影,照亮了他眼底淡淡的乌青。
我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严丝合缝的被子,微微动了动腿,不再觉得刺痛难忍,只是觉得沉重。
我掀开被子,发现我的伤腿被层层叠叠的药布裹住了,膝盖以下连带着脚踝都成了雪白的粽子。
“……”
我的脸霎时就木了。
我伸手按了一下,硬邦邦的,按不动。
我又曲起指头敲了敲,那药布竟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听那声,不像是软绵绵的布,倒像是石头。
连曲轩被这声音惊醒了,睁开惺忪睡眼,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怎么样,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指着那条雪白的大粽子问:“这是?”
连曲轩曲指在我的伤腿上弹了一下,“你得问许怡安那丫头,这是她的鬼主意,她最清楚了。”
我一愣,转瞬又明了。
许怡安曾说过,她是她们那个地方的医官,懂些医术也是正常。
只不过——
“她叫你这般做,你就做了?”我看着这裹得快有我腰粗的腿,哭笑不得道,“这样一来,我怎么走路?”
连曲轩眼神飘忽,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那不是还有九阙他们呢么,那五大三粗的雪蛟也不是个摆设。”
“那我就这么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成了跛子,才是真叫人笑话。”
我说一句,他堵一句,堵得我心头火骤起,才要发作时,连曲轩又摆手堵住了我的话头。
他道:“你又不是得一辈子都裹着这玩意儿,许怡安说了,过些日子便能拆了。”
我抬眸睨他:“过多久?”
连曲轩摇了摇头,“不清楚,还是得问问许怡安。”
说罢,不等我再开口,连曲轩就快步走了出去,美其名曰是要去叫许怡安过来,其实就是寻个人来顶锅。
我有那么可怕吗?
有吗?
我不清楚,但连曲轩脚步匆匆,我连叫了几声都没喊住他。
算了,随他去吧。
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认命地躺了回去。
才躺下,我就被硌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蹙着眉坐起来,扭头朝床榻上看,只看见了一枚墨色的平安扣。
原来是我迷迷糊糊地攥着它睡了好一会儿,方才醒了没留意,才顺手丢下的。
自个儿丢三落四,也怪不得旁人。
我把平安扣拿起来,在手里捻了捻,然后把它系在了我右手腕的红色流苏上,跟银铃系在了一处。
稍动一动手,便有金石相击和细碎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来,听着倒也别有趣味。
我满意地挑了挑眉,拉下袖子,将流苏和铃铛美玉都笼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许怡安探了个头进来:“玄之,你找我啊?”
我点了点头,朝她招手。
许怡安开门进来,回身关上门之后,快步走到了床边坐下。
她眨眨眼,试探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一把掀开被子,给她看我裹得有腰粗的腿,“你猜?”
许怡安垂眸看了一眼,嘴角就险些飞到了天上去。
她伸手在药布上按了按,啧道:“我是说裹上,也没说裹这么严实啊,你哥也太实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