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的书页作掩,一左一右跳下两只精神体堵住喻沛。
后者没放雪豹,但身上挂着屏障,又太过游刃有余,遂被莱兹控诉:“不行,你有向导。安叔!”
喻沛嗤笑:“都是2打2,你告个鬼的状。”
舱门缓慢闭合,那头鸡飞狗跳,这头以安还能淡定唤醒仪表盘。
“喀颂这一代的小辈,就剩这几个了。”他在战机升空的轻微颠簸里加上一句,“哦,还有个姓鹤的小子。他本性不坏,但理念有些走偏,反正,你遇见了就离他远点。”
阮筝汀乖巧点头。
*
莘蓝大抵是有些旧伤,二次跃迁后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前庭紊乱。
难为这架战机里只有阮筝汀一名向导,只好硬着头皮干起随队疗辅的活。
“你的精神力好舒服啊阮向,”莘蓝闭着眼哼哼,“凉丝丝又软绒绒的,像是挂着雨丝的羽毛。”
“首先,鸟类羽毛疏水。”喻沛把恢复正常的人拎起来,赶走,“其次,你的向导素呢?”
莘蓝扼腕:“既然有向导,哪个神经病还用劣质合成剂啊!”
喻沛假笑着,在抗议声里无情拉上门片。
他转身见阮筝汀就着疏导椅坐着,静静注视过他的一举一动,眼瞳映出舷窗外盈亮气体和尘埃的倒影。
他顿了顿,笑着问:“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叔给你说什么了?”
阮筝汀眨眨眼,歪着头,把当初在梦里的话又抛回来:“要不要谈谈?”
窗外宇宙阒默无垠,舱内只留有环控器工作的轻微动静。
他们一高一低对视着,像是两颗距离恰好的星团,发出的引力波只有彼此能够接收解析。
喻沛随意点过头:“好,不问问题,随便说吧。”
阮筝汀目光微动,在满室流转的星光里轻轻笑了:“那这次我先。”
喻沛拉过简易睡袋,在椅子旁坐下,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结果听着听着,发现对方准备促膝长谈。
“上次骗了你,我其实出生在泽尔希星区,黎城,家里都是普通人。”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对特殊人类有着很深的成见,直到我觉醒那年——”
蒙昧期的幼崽总是分不清精神体和动物的区别,分不清整日跟着自己的、撵都撵不走的小东西,并不是灵性太过,也不是听得懂人话。
他表现得太过反常,终于有一天,他们忍不住紧张兮兮地问:“汀汀啊,你在和谁玩?”
他就像展示最为珍贵的宝物一样,捧着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鹩莺,回身满怀期待地分享着:“一只小雀诶,一只很漂亮的小雀!”
阮筝汀摸摸蹭到身旁的雪豹,掩过眼底神色,继续平静道。
“他们大惊失色,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带我去医院检查脑子。结果精神科医生说我没问题,初步判断是特殊人类,建议我父母带我去正规的专项医院检查——”
2619年,黎城城庆当日,他的兄长死于一场闹得很大的反特殊人类组织策划的恐怖袭击。
他父母迁怒于小儿子的向导身份,又无法接受大儿子的死亡,寻了两年,才在某个偏远星区的福利院里找到一名同其七分像的小男孩。
他们很高兴,连带着那段时间阮筝汀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就如同某种难以摆脱的诅咒,某种剜不尽的腐肉,这个孩子在被收养四个月后,觉醒成了一名向导。
阮筝汀的络丝又漫出来,水蛇似的,游过雪豹,牵住了喻沛的衣角。
“说来神奇,我和他是在研究所里认识的,他就在我隔壁。之前我父母觉得我不详,一直没有让我们接触过,他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人。”
喻沛勾过络丝,怕惊着他似的,隔了一会才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日复一日的所谓治疗里,开始不可抑制地抗拒黏湿阴冷的人造光,抗拒鼎沸人声,抗拒梦醒,抗拒听见自己的编号和名字……
他无法剥去向导这个身份,只能奢求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从别人的轨迹和生活里尽可能抹去。
于是药物对精神力的强化方向愈发脱轨,逐渐无法控制,甚至开始反噬。
“后来啊,”阮筝汀眼睫频跳,手指细颤,最后他略去了那些过程和细节,只说,“后来不知道是医疗事故还是内讧,我们趁乱逃了出来,在港口撞上安叔精神海陷落,被送往医院。”
喻沛有些意外平崎港事件他也牵扯其中。
“院方后来发现不对劲,往上报情况,军方才知道他们准备营救的试药体自己跑出来了几个。”
“喻沛,我总觉得自己在打乱别人的生活。我父母、我哥哥、那个孩子,还有营救行动……”
可能所谓原罪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他没有觉醒,他父母不会带着他寻医,他不会转学,他兄长不会死亡,那个孩子不会被领养,更不会被送进研究所。
悲观一点,平崎港的陷落事件可能是因为他的精神力间接影响了以安……
房间内络丝颤动,鹩莺在吃自己的羽毛。
喻沛在丝刃割进血肉间的痛楚里扬手握住那人手腕,温声唤道:“阮筝汀?”
雪豹把脑袋拱进向导怀里,后者打了个激灵,缓过一阵冷汗才继续轻声道:“抱歉,扯远了……伤好后,我入西约亚学院进修,在五年级联合演练时,遇见了一位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