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九尘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摩擦着复述了一遍,转头望向那几个被他踹翻的家伙。
老鸨、打手,还有一个……
穿着一身翩然飘飞的纯白衣衫,模样倒是眉清目秀,只是傅粉描眉,眼波飘忽,生就一副妩媚之态,哪怕明明是男儿身,也显得妖娆风流。
对上耿九尘的视线,到未曾像那老鸨般怕的厉害,反倒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
“奴名肖玉楼,见过这位大侠。敢问侠士,可知这位公子身份?是路见不平,还是旧日故交?”
“肖玉楼?”
耿九尘忽地想起先前打听消息时,那些人幸灾乐祸地说起十一郎时,也曾提起这个名字。
正因为他,十一郎才会被人调侃调戏,怒撕手稿。
一阙《玉楼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么把两个原本毫无干系的人连在一起。
难怪,十一郎一来就会被他们欺辱。
半响不见耿九尘回应,肖玉楼本以为说动了他,这种身怀绝技一时冲动路见不平的侠士不是没有,但若是晓以利害动之以情,也未必不能沟通……
“这位是官家发配的流奴,本当刺配流放,我家妈妈怜惜他体弱貌美,才花了大价钱把他买回来……”
“我没钱。”
耿九尘很耿直地说:“也没打算给他赎身。”
肖玉楼又惊又喜,“侠士的意思是……”
“他本来就是我的人,赎个屁的身!哪个王八蛋写的卖身契,自个儿拿去擦屁股吧!”
耿九尘无视目瞪口呆的几人,直接转身背对着楚逸,拍拍自己的后腰。
“小楚,上来!”
他穿着褐色短打,背平且直,肩宽腰细,背对着楚逸,微微一弯腰,衣衫下的肌肉绷如满弓,有种充满生机的张力。
楚逸怔了怔,他虽然不记得很多事,很多人都说他傻了,可他仍知好坏,明是非。
面前这人,毫无由来地,让他心安。
“好。”
同样,他也毫无由来地,信赖他。
楚逸刚伏在他背上,耿九尘就把他的双手拉过来,环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手扶着他颠了颠。
“抱紧了,小心掉下去。”
“嗯!”
楚逸瞬间红了脸,像个孩子一样被人扶着臀部的感觉,说不出的亲昵,偏偏对其他人都防备万分,就对这人一点儿戒备也无。
仿佛,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被他背着,走过很多地方。
“过来!”耿九尘冲地上躺着的一个打手抬抬下巴。
那人被他一脚踹到吐血,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着,被他一喉,只好爬到他脚边,“大侠有何吩咐?”
“你的腰带拿来……”耿九尘刚说完,又皱起眉头,“太脏!”
转向肖玉楼,耿九尘轻哼了一声。装什么头牌,穿什么白衣,跟他家小楚比起来提鞋都不配。还妄想挑拨,当他是傻子么?
“他的腰带扯下来,还有衣服,也扒了!”
“你——竟如此无礼!羞辱于我,是何道理?”
肖玉楼差点吐血,明明是个土到不行的“侠士”,有一身武功,一双眼却是瞎的。
“哦,你也知道脱衣服是羞辱人,刚才你们是怎么对他的?”
耿九尘接过打手战战兢兢递来的腰带,将那件白纱外袍也撕成了布条,接起来打了个十字花,将楚逸牢牢绑在自己的后背上。
“等一等!”老鸨终于缓过气来,颤抖着手指着楚逸,“他是官奴,你带走他……就不怕我告官,抓你们下狱……”
“告吧!赶紧点,晚了老子可没空恭候!”
耿九尘空出双手后,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可惜,没带刀。”
他微微握拳拉后,身如弓,拳似箭。
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他忽地冲到房间一角的梁柱处,一拳直捣那足有碗口粗细的柱子。
肖玉楼瞬间瞪大了眼,他沦落此地也有四五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文武皆有,也听过不少江湖传闻,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一拳击断梁柱。
他一直以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传说,永远都是传说中夸张其词。
直到此日,此时。
“咔嚓!”
“念尔等罪不至死,滚吧!”
一只大手拎起他的后领处,直接将他扔出了窗口。
在摔出去之前,他亲眼看到那梁柱如同摧枯拉朽般在耿九尘拳下断裂,整个清风楼都跟着一晃。
两个打手和老鸨也先后被扔下楼来,以为自己从三楼摔下来不死也得半残时,却轻飘飘地落地,顶多擦破点油皮,压根没有想象中的筋断骨折。
人没事,可清风楼没了。
“拆房子,我是专业的!”
耿九尘一边拆,一边跟楚逸解释,“这种抬梁架檩的结构,全靠这立柱架梁撑起来的,所以根本不用去拆那些墙,只需要毁了这些立柱就成……”
楚逸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看着他一拳一根立柱,整个清风楼摇摇欲坠,他却丝毫不惧。
“大侠,你好厉害!”
耿九尘脚步一顿,“我叫耿九……尘,你以前都叫我九哥的。”
“九哥!”
楚逸乖巧地点头,毫不犹豫地喊出九哥,顺溜得仿佛早已喊过千百遍。
“哎——”耿九尘应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听得楼下哭声和喧哗声起,打断最后一根立柱后,在房梁尽数倾倒之际,背着楚逸一跃而起,一拳轰开屋顶纷落的瓦片,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