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昭回来时,险些都没人认得他了。稚嫩的娃娃脸上又长出了络腮胡,加上风吹日晒黑了好几个色度的肤色,就连楚逸都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一看到个身高七尺浑身风尘仆仆满头炸毛的家伙进门就朝自己扑过来,楚逸先捂着鼻子往耿九尘身后躲。
“九哥救我!这是哪里来的大熊啊,好臭!”
燕西昭兴冲冲的脚步顿时僵住,如闻霹雳般站在那儿动弹不得,“十一郎……你……你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燕西昭啊!”
“知道是你!”楚逸有些嫌弃地说道:“谁让你又弄成这副熊样,还不洗漱一下就跑过来,自己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闻吗?呕……”
燕西昭左右闻闻自己,一脸懵,“有什么味啊?”
耿九尘无奈地说道:“牛羊膻味,狐皮外加汗臭味……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啊?!”燕西昭目瞪口呆,一下子涨红了脸,“我这不是赶着回来,都没顾上洗澡……一路上这么些人,大家都没说我臭啊!”
“那是因为你们一样臭!所谓久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楚逸捂着鼻子说道:“我看你们全都是从里到外都被这臭味给腌进味了吧?”
“我去洗澡!”燕西昭哀嚎一声,“皮货和毛毡都让人送去库房了,这大热天的,弄这些东西简直要人命啊啊啊!”
他惨叫着落荒而逃,耿九尘伸手揉揉楚逸的头发,说道:“我过去看看,你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楚逸不服气地问道:“我还从未见过你穿皮料的衣物,难道你比我还懂皮货的好坏等级?”
“那倒不是,”耿九尘心虚了一下,说道:“燕西昭就是负责买货运货都弄得这么臭,仓库那边只怕会更臭,若是熏到你就不好了。”
“哦……也是。”楚逸想到刚才燕西昭身上的臭味就后怕,若是皮货仓库那边比他身上的味道还大的话,他想想都有些窒息,只能勉强支撑着说道:“那就有劳九哥你走一趟了。若是太辛苦的话……就让其他人去做也行。”
耿九尘笑了笑,并没跟他说自己坚持要去的原因,只是将他安抚好之后,便从隔壁的“书房”里拿了点东西,前往皮货仓库。走到半路,想想楚逸说的话,又让人去找密州经营皮货的商人过来。
等到了仓库时,正好已是下午,那些皮货刚刚卸完,负责卸货的工人和士兵都一个个用汗巾捂着鼻子,一脸的痛苦之色,可见经过一下午发酵的皮货味道更加浓郁销魂,让人难以抵挡。
就连耿九尘做好闭气准备,一进院门都被熏得辣眼睛,“这味道……真是有些凶残。”
张虎却兴冲冲地跑过来,两眼发亮地问道:“将军让人弄来这些皮货,是打算给我们做军服和皮甲的吗?这些都是北方的好皮子啊,弟兄们看到都对将军感激不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发……”
他这么一说,耿九尘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忽略了这一点,收拢的流民军和原来燕西昭手下凑数的燕军,不光是乌合之众,还是缺衣少粮少马少兵器的无产阶级,看到点物资就两眼放光,显然多是穷怕了,能多争取点东西的时候,就压根不去考虑季节和气候。
“这批皮货不是给你们的。”耿九尘看到张虎眼里的失望之色,补充说道:“这些是我打算让人加工一下,卖去江南换粮草的。下批皮货来的时候,工人们的手艺更熟练,到时候一定少不了你们的皮甲。”
张虎虽然有些遗憾,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说道:“刚才我们卸货的时候都认真检查了,这些皮货够新鲜也够厚实,不是那种压箱底唬人的烂货。若是做成羊皮袄子,都能卖上至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耿九尘嗤笑一声:“要只能卖那么点钱,我又何必让你们如此劳心劳力?你去府衙那边说一声,让工坊的人再招一百个工人来,男女不限。”
“啊?”张虎有些纳闷地问道:“招那么些工人干嘛?将军若是要人干活,就让我们兄弟干就是了,我们都可能干着呢!不光种地盖房,还有木工和铁匠都有人能干呢,将军若是把这些活都分给那些流民,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呵呵,好像你在两个月之前也是流民吧?”耿九尘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道:“虎子啊,就算当官了富贵了,也别忘了我们的出身。若不是这些苦出身的兄弟,你以为我们能顺顺当当拿下青州和密州?”
“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张虎涨红着脸,连连应声,逃也似地去招募流民来干活,耿九尘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叹了口气。
从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开始,最先干不下去是的这些吃不饱穿不暖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民夫,可等他们一朝得势后,往往更想着亲近是的那些贵族和世家,因为学识的局限和目光的短浅,导致他们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将胜利果实拱手让给了那些贵族和世家。
真正光脚起家夺得天下的,也只有当和尚时读过书的朱重八。
若是不能扭转他们的想法,早晚也会像上一次一样,在他们擭取了权利和地位后,反过来如同当初压榨他们的人一样,去压榨和掠夺跟他们当初一样的底层百姓。
到那时,他就会再次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