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极了蚊子哼哼,“……想你那日做的酸酸辣辣的汤粉了。”
想吃,现在就想吃,想狠狠吃一大碗!
她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些刁钻了,哪儿有大半夜催着自家相公下厨房的呢?传出去成何体统!
可,可就是忍不住想,想极了!
秦放鹤低低地笑起来,当即叫人点灯,披衣下炕,故意说些俏皮话宽慰,“原来是那个,我还当是龙肉呢,这有何难?”
上辈子他同事的老婆怀孕,还有半夜想吃高铁盒饭的呢!
自从阿芙有孕后,口味就有些变了,不过她素来内敛,轻易不肯主动开口,所以一旦有空,秦放鹤就会琢磨点开胃小菜与她尝鲜。
那日见厨房里有一筐绿豆粉皮子,秦放鹤嘴里正有些寡淡,就用肉末炒酱做了个锅底,加上绿豆粉煮熟了,再点上香醋、胡椒等调味,小两口关起门来干了一大盆。
“呸,什么话也敢胡说!”阿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世人都说,真龙天子,陛下是真龙化身,你好端端的在这里说什么吃龙肉……
灯亮了,见阿芙脸上红扑扑,眼里亮闪闪,又是害臊又是期待的看着,秦放鹤失笑,“正好我也有些饿了,说不得加一顿。除了这个,可还有旁的?”
阿芙当即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大半夜闹着要吃东西,已是以前未曾有过的经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我瞧着办,你且等等,马上就好。”秦放鹤麻溜儿穿好衣裳,果然往外去了。
厨房里值夜的人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半夜遭贼了,若非跟着的人及时出声,烧火棍都要抡上去了。
看清来人后,他哭笑不得道:“阿弥陀佛,哎呦我的老爷,您可吓煞小人了,若是要宵夜,只管吩咐一声儿也就是了。”
秦放鹤笑道:“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你且去,我自己瞧着摆弄。”
煮酸辣粉的空儿,秦放鹤又从水缸里捞了几尾虾子,拔了虾线、熬了红彤彤虾油,做了个酸甜口的虾球。
优质蛋白质还是要补充的。
稍后阿芙见了,果然胃口大开,一股脑吃光了。
怕积食,秦放鹤就拉着她在屋里溜达,阿芙犹豫了下,试探着看他,“也不知是男是女。”
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真的有孕,阿芙时常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个人,越加爱胡思乱想。
秦放鹤知道她的心思,柔声道:“生男生女天注定,都是你我骨血,难不成还能厚此薄彼?”
在这个时代,只有男子可出仕为官,他们两边又都是这样的背景,有所期待在所难免。
见阿芙仍有忧色,秦放鹤便道:“放心,纵然是女儿,我也会将她培养成一名合格的政客。”
他们这样的人家,无论男女,都脱不开这潭水。
便如董芸,她虽是女子,可在董门之中实际发挥的作用可一点儿不比董苍少……
进到十一月,昔日太学同窗们陆续递了消息回来。
“那位解元么,学问没得说,又是正经好人家出身,一应待人接物也要得,只是难免有些精明的傲气……”
傲气么,倒不算什么,毕竟年仅二十一岁就高中乡试解元,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休沐那日,秦放鹤亲自往城外去了趟,捡了几张信件与宋伦和赵夫人看了。
宋伦本人是极满意的,只赵夫人还有些担忧,“若论精明,也算不得什么短处,只不晓得精明到何种地步?”
宋伦听了,眉头微蹙,“依我说,你便是最多心的,难不成人人都要呆子似的?若果然弄个呆子来,你又看不上眼了。”
眼前坐着的这个姑爷就不精明?满天下的儒生都要被他算计进去了。
我倒是想再找个这样的,可找得着么?!
赵夫人一声没言语,只看着秦放鹤,等他回答。
可这种事,秦放鹤还真不好帮他们下断论。
且不说时下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他是陛下新宠,毕竟年岁摆在这里,也断然没有干涉小姨子婚嫁的道理。
况且结婚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万一自己说好,日后他们过得不好了,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若说不好,来日错过这个,没挑着更好的,恐怕多少也会被迁怒。
宋伦和赵夫人,俨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需求,但若说真的没有一点共同之处,也不尽然。
“其实这种事,不真过一过,眼下如何说得?”秦放鹤慢慢道,“只看两位想让妹妹的夫婿走哪条路罢了。”
有曾经爱焰熊熊,却湮灭在日复一日的婚后生活的;
也有欢喜冤家先婚后爱,琴瑟和鸣携手一生的。
情之一字,本就难以常理断之。
若觉得宋氏一族助力足够,单纯想让女儿有段美满的婚姻,有个幸福的家庭,那么何必非要在有功名的人中选?
落榜众人之中,未必没有青年才俊。
可赵夫人当真甘心如此么?
抑或阿芷,日后与人交际起来,渐渐懂了人情世故利害得失,是否又会向往权力纵横的日子?
姐姐嫁了那般前途无量的人,怎么轮到我,就成了凡夫俗子?我便天生比她差?
因类似缘故亲人反目的例子,屡见不鲜。
果然,赵夫人张了张嘴,也觉得唇舌千钧重,再也说不出肯定的话来。
她也怕。
怕现在为小女儿打算的一切,都成了来日的怨怒。
一日当娘,一生操心,便是如此瞻前顾后。
秦放鹤见了,便道:“不如先问问妹妹的意思,这么一来,且不论来日如何,至少少了些龃龉。”
毕竟是阿芷成亲,总不好一点儿不顾小姑娘的心意。
万一,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呢!
“妇人之仁,”宋伦瞥了赵夫人一眼,转过来看向秦放鹤时,却又满面笑意,“贤婿费心了,妇道人家,难免优柔寡断,你莫要往心里去。”
秦放鹤笑道:“哪里的话,慈母心常罢了。”
平心而论,若想走仕途的路子,这位解元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够精明够果决,也能耐得住性子。
而恰恰就是因为他够精明,一旦与宋氏联姻,即便不是个好夫婿,也会好好待阿芷。
当然,若重感情,自然另当别论。
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个正常男人如果没有上进心,很难保证他不把精力释放在其他方面……
当爹的和当娘的,对待孩子的心思真的不同,宋伦很快就将注意力从次女的亲事上挪开,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些出海的事。
此事天元帝本人都没发话,秦放鹤自然不会透露太多,只含糊说了利害,点到即止。
宋伦面色凝重,“陛下杀伐决断,既然动了心思,想必此番各家都跑不脱……陇西那边必然也要掺一脚……“
若在以往,这种大事上是没他什么发言权的,但今年不同了。
他有个好女婿。
便是本家的族老,也不敢轻易甩脸子。
思及此处,宋伦的眼神渐渐狠戾起来。
窝囊了这些年,也够了,既然要做表率,就做个大的!
先拧成一股绳立了功,莫要便宜别家,至于最后功劳落在哪一房头上么……呵,天知道!
秦放鹤难得来一趟,宋伦命人好生置办酒菜,略吃了一回。
待要再劝,秦放鹤就挡住酒杯,歉然道:“阿芙有孕,不好沾染酒气。”
宋伦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什么都好,就是难免儿女情长,也罢!”
从同僚的角度来看,确实儿女情长,但作为老丈人,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尊重自己,还是颇受用。
秦放鹤跟着笑了一场,略说两句话,便取了醒酒汤漱口,这才家去。
十一月初九,来自暹罗国的使者团率先进入望燕台,正式拉开了万国来朝的序幕。
第117章 【捉虫】使团进京(一)
无论经济文化还是政治,现阶段的大禄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级强国,故而此时的对外交涉也跟后世的援建、一带一路截然不同,大部分国家,尤其是周边小国,基本都是来打秋风的。
此现状由来已久,导致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坊间百姓,对外时都有种本能地俯视:一群穷亲戚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前番天元帝不过在朝上漏了点口风,一干儒生就如惊弓之鸟,因为此时除了大禄朝,周边国家真就穷!穷且落后,且动荡。
便如紧随暹罗入京的高丽,过去百十年间一直处于动乱之中,先是反复内斗篡权,后有数次契丹来犯,难为他们还能苟延残喘。
不过这也直接孕育了高丽的墙头草属性:契丹来犯,先打,打不过就干脆自认藩国,休养生息。看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转头再找个爹认,比如说邻近的强国大禄。
民间往来不提,上回高丽官方来使还是七年前,领头的汁源由。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使者倒是没换,乃是上任高丽王的亲弟弟,如今的高丽王叔兼佐政大臣王芝,同行的除现任高丽王的一位王子外,也不乏王公贵族后裔,可见此番诚意。
说起王芝这个名字,倒还有些来历。
七年前高丽来朝时,风头最盛的朝臣就是傅芝,年轻、漂亮、有才学,且不说真心还是作态,疯狂痴迷中原文化的“王芝”瞬间折服,隔天就给自己改名了。
据说傅芝知道后很是不痛快,相当膈应。
奈何人家理由很充分,“芝”字又非他个人专属,只好捏鼻子认了。
然后……这次还是他接待。
董春提议的。
天元帝虽勤政,终究精力有限,许多事都是内阁先拟章程上报,天元帝看了,觉得没问题,就批红。
考虑到这次来的外国使团数量和规模空前,单靠现有的礼部、鸿胪寺接待班子恐不够使,内阁就临时从其他几个衙门和国子监的翻译科调了一批人手过来,傅芝便在其中。
在一干能够独当一面的成熟朝臣中,傅芝年青漂亮,且又声名在外,个人更精通契丹语和高丽语两门外语,也跟着做过类似接待的活儿,就很拿得出手。
故而董春一提,天元帝就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