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尊将您的...您的遗剑赠与弟子所用,说此剑珍贵,不想让其藏锋,如同那些古书一般被束之高阁。”
荡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见宁安这个模样,忽而笑了笑,语气薄如轻雾:“遗剑...看来在几百年后,本尊的确死了。”
的确?
跪在地上的宁安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传说荡尘先祖善于占卜天机,星象命格。
该不会....该不会她知道自己的仙逝之期?
宁安想到这里,默默抬了抬下颚,悄悄用余光看面前的人,女人面如美玉,风流胜仙。
但是脸上的低落和沉闷不是假的。
宁安见了,将唇抿成了一条缝,还是忍不住道:“仙尊自有万古长存的身后名——”她抬眼对上荡尘如深湖般奇异又深沉的眼眸,正肃道:“您的名姓永载史册,即使过了千秋百代,也会有人记得您。”
荡尘闻言,忽而笑了,笑得开怀,她释然道:“说的不错。”
“但我也不在乎什么身后名,只要这人间山水依旧,苍生良善,本尊的徒弟也活着…便什么都值得。”荡尘敛眸,一字一顿说的认真,对宁安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徒孙?”
宁安突然被问,下意识抬眼啊了一声。
荡尘仙祖笑着看她,左手幻化出荡尘剑,用剑鞘抵着宁安的下巴,微微靠近打量起来:“根骨不错,就是境界低了些,怎么才起灵境初期?”
“......”
宁安感受到下巴处冰凉的玄铁,看向木桌上已经彻底变凉的茶水,心中感觉亲切又奇怪。
她听着面前的仙祖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本尊自会帮你。”
宁安眼睛上下眨了眨,忽然感觉眼眶有些酸涩,她敛眸遮掩住眼底的暗红。
自从阿母死在那片雪地里,再无人以这般语气待她。
像是哄一个自家调皮捣蛋的后辈。
佩剑散发出锋锐剑气,冰寒入骨,让她在冷域海留下的旧疾隐隐有发作之势。
宁安骨节握的泛白,忍住灵魄中传来的阵阵痛楚,涩声开口:“…仙尊?”
荡尘见她这般模样,以为是被荡尘剑气所伤,于是瞬间收回长剑。
她转头对着蓝衣女孩道:“阿兰。”
阿兰闻言顿时直起身子,眼睛睁地有些圆,拱手道:“主人有何吩咐?”
“将我的小徒孙带到护城河边的楚云亭,在那等着本尊。”
荡尘说完,将怀里的姚月往自己肩颈靠了靠,刚想要起身,却又发觉这样不妥,于是摇了摇头改变了主意:“算了算了,本尊亲自带她去…你将阿月带回天青宗罢。”
阿兰听了,老实嗯了一声,然后身形忽然笼罩了一层薄薄萤光,光辉散尽,她竟然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面庞清丽,与之前的样子有十分相似。
跪在旁边的宁安看到这一幕,心中颇有些艳羡,这可是纯元境才能施加的术法。
荡尘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交给她,阿兰抬手接过,将女孩尖俏的下巴轻轻倚靠在自己肩膀上。
宁安抬眸,静静看着这一幕。
从她的视线望过去,熟睡中的女孩原本面容恬静,在这一番动作下,墨染似的睫羽竟然颤了颤,如雪的小脸上眉头微蹙,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满来。
荡尘站到阿兰身后,见此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温声道:“等着为师。”
话音刚落,剑灵阿兰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宁安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一别,可要八百年后再见了。
光阴流转,岁月无痕,她的师尊应该还在现世等着自己罢?
离别的愁绪和久别的沉闷措不及防袭来,宁安根本没注意面前走过来一个人。
荡尘上前,看她仍旧跪在地上,眉梢一挑,就上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宁安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发现自己被荡尘先祖孩子似的抱着,简直心惊胆寒。
颇有些老虎身上拔牙,如履薄冰的惶然。
她扶着女人的肩膀,磕磕绊绊道:“仙尊!仙尊!您…您快放我下来!”
她语调有些高,荡尘闻言侧眸瞧她一眼,瞬间就看出她灵魄的年岁来。
“叫错了。”
嗯?
“师…师祖!宁安自己可以走的。”她语气焦急。
“十八九岁,还是小孩。”
荡尘边走边漫不经心回答道。
“……”
宁安心中被震惊地无以复加。
小孩?
她在人界这个年龄都可以结亲了?!
谁要用修仙界年龄大小的标准来比?
“您放我下来罢。”
看着荡尘将自己抱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宁安被亮堂的光线照地心中惶惶。
此时正直秋色渐浓,院中的梧桐树已经泛着淡淡金黄,叶子边缘轮廓清晰,脉络分明,似乎就要落下,成为地上薄脆细簌的干叶,归为泥土中。
接近晌午,无数枝干繁茂,散下一地斑驳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