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衔章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
刘锦承想了想,继续道,“明宜公主是天生仙贵命理,不凡高贵。西郡百姓皆知。”
“哦?”顾衔章饶有兴致,“你们西郡如何对明宜公主如此珍视。”
刘锦承平复下来,声音也终于不那么紧了,也找回了书生儒气,说话咬字都让人很舒服。“最初,西郡便是因为明宜公主的一句话才入上京眼。”
刘锦承顿了顿,见顾大人神色依旧,看起来很想听,便继续道,“西郡之地,地方贫瘠,盛产山楂此类酸果。但这类野果并不稀奇,也算不上什么宝贝。后来听闻明宜公主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爱吃冰糖葫芦,且宁王爷发现公主只吃一家做的,就是上京城的肆芳斋。公主说别家的糖葫芦都不如他家酸甜。”
“肆芳斋的山楂便都是从西郡进的。那之后王府所需,也都从西郡进了。再后来,精明的商人纷纷借此机遇,打着明宜公主的名头做生意。如此一来西郡这偏远之地的名声便起来了,也渐渐变得富饶。直至如今西郡也有进贡京城的资格了。”
刘锦承
微微笑了下,“这不算是什么秘闻,坊间都知道。只不过或许对上京城和别的地方来说算不得是什么流传的传奇,但在西郡是人人皆知的。”
顾衔章勾着唇,“原来如此。果真是公主殿下,福泽万生。”
他听的很认真,一点也不觉乏味。
仿佛已然能勾勒出年幼的明宜公主咬了一口别家的糖葫芦又皱着小脸吐掉,闹脾气地说不够酸甜的画面。
“大人说的是。”刘锦承附和。总算缓了一口气。
他不敢多去看躺在地上了无生机的巡抚大人。
在死人面前讲故事,亦是生平头一遭。
刘锦承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元青沉默。
大人不是来杀人的吗,怎么还听起故事来了。
*
不久。
夜幕悄然退下,天明破晓。
晨曦方才钻出天际,菩提寺便响起了钟声。
远兴侯与巡抚大人的死讯传入京城。
巡抚大人在菩提寺身亡,惊动不小。
公主也很快赶到。
“天呐。”
没进屋,安禾便抬袖掩着唇,拉着宁久微后退了一步。
宁久微原本想进去看看,但祁衡拦住她,“公主别进去了。”
他独自进房间查看一番后走出来。
正好见顾衔章出现。
祁衡道,“巡抚大人死于刀剑,一剑毙命,深入喉骨。”
安禾害怕地摸了摸脖子。
宁久微也皱了皱眉。
“据我所知拥有这种剑法与功力的人很少,即便是最精锐的暗卫,也不止于此。”祁衡看向顾衔章,“倒是顾大人身边的近卫,有此身手。”
安禾眨了下眼,“元青?他是挺厉害的。”
宁久微垂了垂眸,随口道,“此次菩提寺祈福元青没有来。”
顾衔章走到门外看了眼屋里的景况,掩了掩唇,蹙眉走回来。
祁衡看了两眼他手里的罗帕。
“怎么,二公子是怀疑我杀的人?”
顾衔章坦荡地负手而立,“本御史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身骨薄如纸。可杀不了人。”
能把百米外的箭靶用弓箭射穿,也好意思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祁衡一眼也不愿多看他,淡漠地移开视线, “我没有说。”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另一侧偏房的刘锦承带过来。
“臣新任命翰林院待诏刘锦承参见公主殿下。”
第三十三章
“翰林院待诏刘锦承参见公主殿下。”
宁久微瞧了瞧眼前书生, “起身。”
刘锦承:“谢公主。”
宁久微问,“刘诏使昨夜可知昨夜发生了什么?或者可曾听见什么?”
刘锦承垂首而立,“臣…不知。”
对刘诏使这样的人来说, 说谎并不那么容易。
祁衡扫了眼刘锦承微皱的衣襟,还有发青的眼底,出声询问,“刘诏使昨夜休息的可好?”
刘锦承身形微顿。
祁衡盯着他道,“刘诏使,在公主殿下面前撒谎可是大罪。”
刘锦承连忙下跪行礼, “臣不敢!”
“无妨。”宁久微道, “起身说话。”
安禾在一边和声,“刘诏使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刘锦承不敢抬头。
是有。
并且“难言之隐”就在此处瞧着他……
“臣、臣昨夜在巡抚大人房中待过约莫一刻钟时间, 相谈过后便离开了, 后来之事便再也不知。”刘锦承回答道,“也不曾听见有何异常之声,想必刺客并不一般。”
“刘诏使离开之前不曾看见什么?”祁衡问。
刘锦承:“……不曾。”
祁衡笑了下, “当真不曾?”
祁二公子的视线犀利明锐, 刘诏使心底一阵泛虚,下意识抬眸望向公主身后。
顾大人狭长的眸子微微勾着。
刘锦承对上那双眼睛,坚定地摇头, “回二公子,不曾。”
“哎呀, 二公子, 你都要把人家吓到了。”安禾说。
“罢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宫中, 届时陛下自有定夺。”宁久微沉默片刻, 对身旁侍卫道,“将此事压下来, 莫要散出更多风声去。”
菩提寺皇族寺庙,发生这样的事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浪。
“是。”
*
祈福之期已到,今日便可回城。
天光大亮后,雪色格外透白。不过仍不见阳光,稍有风起便寒意刺骨。
队伍启程前,宁久微随祁衡漫步至菩提寺湖边亭。
望着结冰的湖面,宁久微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祁衡带她砸冰看鱼的画面。
“窈窈。”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带回,“伸手。”
宁久微笑了下,伸出手。
随后,他将一枚小巧精致的玉件放到她手上。古琴形制,细腻清透,雕刻地无比精巧。
“真好看。”宁久微翻来覆去地瞧。
祁衡看着她,流露笑意,“送给你的,新春礼。”
宁久微抬头,“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
祁衡抬了抬眉,不可置否。
宁久微弯着眉,“祁衡哥哥,忽然发现你好像每年都会给我送新春礼。”
“那你喜欢吗。”
“喜欢。”
宁久微看向他,“不管你送我什么都是我喜欢的。不只是因为礼物,也因为是你送的。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是和王兄,和祁聿哥哥都不一样的不一样。你知道的吧?”
祁衡一瞬怔神。
半晌,他唇角微抿,勾出笑意,声音有些轻, “不一样吗。”
和她的王兄不一样,和祁聿也不一样。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比什么都更能直抵祁衡层层深幽的心。
对待祁衡,不管是什么话,就是需要这样简单直白地告诉他的。否则他会陷入自己造出的沼泽里,越陷越深,走不出来。
所以宁久微怎么想的,都要全部告诉他。不然他好像就不知道。
顾衔章似乎也是这样。
“和顾衔章也不一样吗。”祁衡问她。
宁久微愣了一下,轻笑笑,“自然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都是她不想再失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