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恨我吗。”
她喘息平复着,气息同他紧紧缠在一起。唇瓣因他带来的痛感分分寸寸地清晰,连着她的心脉。
宁久微看着他,眼底涟漪动荡,“那你呢,你恨我吗。”
她轻弯了弯唇,“顾衔章,你知道怎么样最简单吗。”
她拽住他的手臂,无比熟悉而利落地取出了他袖中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顾衔章心口顿沉,用力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匕首十分锋利,轻描淡写就在她白皙无暇的颈上留下一道刺目细长的血痕。
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宁久微感受地到。
她只注视着他,眼尾似胭脂涂抹般妖冶脆弱, “换作我是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皇族也好,宁王府也罢,哪怕不论无辜与否,也要让所有人都陪葬。”
“满门族氏的骨血之仇要如何才能让人放下?”
“顾衔章,我爱你。若能为父王,我甚至愿意让你亲手杀了我。”
“可本公主姓宁,姓纳兰。只要你不杀我,本公主一日尚在,便亦会为了守护宁王府,为圣族纳兰与我在意的一切,不惜付出生命与你相恨到底,不生不死。”
……
*
不觉间,初冬迎来寒意。
安禾在宁王府待了近一个多月,才终于回宫。宁久微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尽管有些时候站久了或者多走些路还是会隐隐作痛。
但她没有更多时间了。
南鄯许久没有消息,宁久微总是心有不安。原本她打算去找皇叔,却在这关头听到祁衡因暗中书信往来藩王等罪列被御史台召办。
宁久微很快赶往御史台。
她第一个见到的是何逸何寺丞。
“参见明宜公主。”
“寺丞大人,本公主是来要人的。”
何逸微微欠身,“公主恕罪,此事微臣做不了主。”
宁久微:“顾大人何在?”
何逸缄默无言,宁久微平静道,“若待本公主闯进去,就不是要人这么简单了。”
何寺丞正欲开口,便听顾大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即便是公主殿下,御史台也不可擅闯。”顾衔章慢步走出来,目光轻轻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不要让我把你关起来。公主。”
“你敢。”
宁久微直视他,一字一顿,眼神清澈泠泠。
顾衔章轻浅地勾了下眼角,“不敢。公主殿下是来要人的?”
宁久微没有回答。
顾衔章手掌负在身后,指腹摩挲着一方罗帕上的君子兰。他垂眸道,“可以。”
说罢,顾大人抬了抬手,随后便有侍卫将祁衡带出来。
他伤痕累累。衣袍破碎,无处不染血迹。
尽管他尽力平稳地走出来,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可等扶他的侍卫一松手他便无法支撑地倒下了。
“祁衡!”
宁久微跑上前扶他。
靠她的力气无法承受,好在有陈最。他比公主更快一步扶住了二公子。
祁衡单膝跪在地上,仍然坚持着没有完全倒下。
“祁衡……”
宁久微看到他身上的伤,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一点。
他浑身上下最多的是鞭伤,纵横交错,体无完肤。
祁衡想躲开她的手,却实在没有更多力气。
他的声音很低,很虚弱。
“别碰……会弄脏你……”
顾衔章负手而立,身如修竹。他半敛着眼,冷淡平静看着。
只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就受刑如此。
可任何质问在御史台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里有着绝对的陛下直属权力。
宁久微抬头看向顾衔章。
他坦然与她的目光交错。
她没有再说什么。
“祁衡,没事了,我带你走。”
陈最将二公子扶上马车,公主紧随其后。车轮声滚动,宁王府的马车原路折回。
凌王不知何时出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似问非问,“就这么让本王的好妹妹将人带走了?”
顾衔章收回视线,“若不放人,公主殿下会闯御史台。”
凌王轻笑,“怯弱了这么久的明宜公主,本王倒真想看看她敢不敢闯。”
顾衔章随之勾唇,“她当然敢。”
怯弱,她从来都不。
……
*
宁王府。
太医将祁衡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后,天色已经大暗。
让轻罗将太医送出府后,宁久微进房间看了看,祁衡喝下药已经昏睡。
她出去轻轻带上门,院子里皇叔和祁世子都在。
“好了,不用担心,祁衡身上的伤看起来可怕,不至于很严重。你别太担心。”皇叔安慰道。
祁聿:“还未多谢公主。”
“这有何可谢。”宁久微蹙眉道,“祁聿哥哥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
祁聿温声道,“不为今日,也为金玉令。”
“这么多年,连本王都快忘了金玉令的存在。” 皇叔沉声道,“也不知陛下可曾忘记。”
祁聿:“祁衡曾为首辅高大人之棋,了解内阁,手碰中枢。若有心为之,他的存在对顾大人来说无疑是大麻烦。因而今日之事也算意料之中。但——”
今日站了许久,此刻宁久微脚踝隐隐约约地泛着疼。
“最重要的是要了解,顾大人想做什么。”
祁聿看向她,颔首道,“正如公主所言。”
皇叔沉吟片刻,“眼下无非内忧外患。外患,南鄯且算顺利。内忧,各地藩王未有异动,且有东郡赵王控制局面,暂时安然无事。”
夜一时陷入沉默。
随着一阵脚步声,银烛过来轻声禀报。
“公主,煜王殿下来了。”
宁久微偏头看过去,见宁彻一身麒麟祥云玄袍踏步而来。
“明宜姐姐。祁世子。”
他站定,朝宁弃俯身行礼,“皇叔。”
宁弃淡淡一笑,“不必多礼。”
祁聿看了眼宁彻身后跟着的暗卫,“殿下出宫来此,还需万分小心。”
“世子放心。”
宁彻看向宁久微道,“本王只是听闻明宜姐姐遇到些麻烦,才特意过来一趟。”
宁久微心中温暖,“没什么麻烦,你不用担心。”
宁彻问,“二公子如何?”
宁久微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宁彻看着她,停顿片刻,还是对她道,“顾大人虽仍是驸马,但我还是想明宜姐姐,不要心软。”
“我知道。”
宁久微并不迟疑,“我了解他。”
宁彻:“近来南鄯愈发不太平,之后不一定会有什么变数。”
他沉默了一会儿,“本王担心,恐怕风波会及起云台。”
宁久微垂着眸,眼睫微动。
皇叔的声音传过来,“不是恐怕,是必然。”
祁聿:“那么宁王爷……”
宁彻沉声道,“宁王爷不会背叛陛下。”
从扶持陛下登基那一天起,他便注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