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卿心知他想缓和自己和魏游关系,顺着台阶下:“当真这么厉害?”
“嗯嗯,你知道石灰石是怎么来的吗?就是用魏游配成的火药把山炸了……”
人一激动就容易手舞足蹈,江少卿静静看着他动作。
在他的印象里,弟弟一直是个内向的闷葫芦,即使是小时候得了父亲表扬,也只会淡淡一笑,没有一刻失去过世家哥儿该有的稳重。
可如今失忆了,变了。
就像是一个顶着“江盛”名字的陌生人,没有一丝熟悉感。
桌下的墨扇微微打开又收拢,视线掠过碗中最后一块枣糕,脑海里浮现江盛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他的弟弟并不嗜甜。
……
“一只鸡有两条腿,一只兔子有四条腿,你说这题是不是该先假设……”
“廖兄你都解到第三十六题了?我还在第二十二题徘徊,廖兄你怎么算这么快……”
姓廖的秀才神秘兮兮看了远处的谢老一眼,压低声音:“哎,你们都看过福幼院的册子没,我特意拜访进了福幼院的那位同乡,从他那抄了一本新编,照那个法子做省时省力多了!”
周围的人两眼放光。
“廖兄你这就不厚道了,咱可是拜把子的关系,不给兄弟看看说不过去吧……”
廖秀才见他们围了上来,赶紧抱紧他熬了两个晚上抄的新编:“这是我的新媳妇,抢什么抢!”
“就算是丑媳妇也得见见爹娘。”
“你们几个手轻点,别弄坏了,我可就这一本!”
闹归闹,谢老从他们书桌旁走过,几人霎时收了声。
谢老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他是听说魏游和江盛给福幼院的孩童编了一本教材,不过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启蒙的读物,多大点事。
毕竟是他说的不干涉福幼院招夫子的事。
可渐渐的,官学弟子间也流传开来,这就让他多了几分好奇,一个弟子见他也伸长脖子看摘抄本,犹豫了一下刚想招呼夫子。
一抬手,就发现谢先生利索地转过了头。
以往这些个学子最讨厌动脑筋的算术,如今一反常态,仿佛一夜之间迷上了算术。
就连前来拜访的江少卿也不例外。
不管新编如何诱人,谢老果断收起好奇,远离人群。
魏游的东西,不看不看,打死他也不看。
学生们好奇是学生们的事,他不赞同福幼院的形式,也不想掺和进去。
“老师,您真不再考虑考虑?”
这不知道是江盛第几次问他,谢老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去不去,都问几回了。有空时间不如把我交代给你的字帖赶紧写一写。”
谢老出了书房去伙房,见没人注意到他,偷偷取出蜂蜜柚子茶泡了一杯,又做贼似的把它放回原位。
老婆娘说什么多喝不好不让喝,其实就是自己馋想留着自己喝,他早就看穿了。
吃饱喝足,谢老又背着手走了出去。
书房外,一个十来岁的小秀才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手里捧着本书,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彦,干嘛呢?”
文元彦年纪小,一受惊吓咋咋呼呼:“老师你太吓人了!”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想当年他年轻时在京城也是个玉树临风迷倒万千闺中少女的美男子,老了在老头里面算是最英俊的几位,怎么就长得吓人了。
谢老拿册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嫌弃道:“做什么亏心事了,怕成这样?莫不是又偷你师娘的蜜饯吃,找人替你背锅呢?”
“您怎么能这么看我!”
文元彦捂着脑袋痛呼,“明明是我好学,所以找王君求教来了,您不夸我就算了还凭空污蔑我清白。”
是拿了册子。
这就更不正常了,这小子下学后除了掏鸟蛋斗蛐蛐什么时候干过正经事。
“就你这混小子还有清白?”
谢老扫过他手里装模作样的册子,一脸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当你嘴角比米粒还大的糖屑是吃素的吗!”
文元彦一摸,什么都没有,反而被为老不尊的小老头嘲笑,顿时口无遮拦:“我偷吃就偷吃了,好歹还给您稍酒来,倒是您藏了私房钱不让我告诉……”
“文元彦!”
谢老捂住他的嘴没来得及往后看,谢师娘冷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谢钟远你藏私房钱了?”
“唔唔唔!”对对对!
“我没有!”
谢师娘上前一步拉开谢老的手,正要瞪谢老,门内传来一声刻意的假咳。
谢老收徒数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喜欢这个弟子了:“盛哥儿啊,功课做完了?是有不懂的地方吗?走走走,进书房说。”
可一行人进了门,谢老看清江盛写的狗爬字以及江少卿张愁眉苦脸的样,心又累了。
他把江盛骂的狗血淋头,重新开始教基础。
那头鸡飞蛋打,江少卿无奈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弟弟当真是失忆了。
房间内除了他还有个小萝卜头,江少卿无事,寻他解闷:“你找我弟弟做什么,你瞧他也没空。”
“江大人。”
文元彦欲言又止,但仔细一想眼前这位文雅的贵公子是丞相之子,王君的哥哥,又热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