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舟怔愣地看着他。
牧纹道:“是你的那位师兄亲口说,若是你堕魔后真的变成了那种嗜血的怪物,他自当原因将自身的灵力与修为转化你身体里的魔气。”
“你再猜猜,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什么……
除了灰飞烟灭,连神魂都不剩下,还能有什么好的结果吗?
牧纹叹了口气:“可惜,他成功了。到底说不愧是天道宠儿,竟然连你都能从失控的边缘给拉回来。”
“唉,真可惜,还真有点听听看裴应淮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牧听舟倏然抬起头,猩红的光泽布满了整个眼睛,他右手一辉,东粼剑便飞跃而来被他牢牢地握紧。他高举着长剑,剑尖闪烁着刺骨的寒芒,直直地朝着下方。
“你早该死了。”牧听舟冷冷地道,“早在百年前,你就该老老实实地被我杀了。”
身旁的声音全部褪去,牧听舟眼中,耳中,只能听见牧纹苟延残喘时的声音。
谁知,牧纹却沙哑地一笑:“哈,牧听舟,你不会觉得只要杀了我,幻梦阵的阵眼就会被解除吧?”
刺下的剑刃猛地一顿:“什么意思?!”
牧纹闷闷地咳了两声:“将你拉入幻梦阵确实是我的主意,但要是没有双重的保障,又怎能迷惑你,迷惑外面的那个男人呢?”
“你不会觉得此阵的阵眼就是我吧?”
牧纹早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东躲西藏,积攒实力,当了三十几年的老鼠,却始终不甘心。他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幻梦阵是我所创不错。但若我说,破阵的方法,是要由你亲友斩杀你的儿时同伴,牧听舟,你该怎么办呢?”
牧纹瞥了眼不远处被牧听舟甩在身后的裴应淮,即使被他死死地扼住了脖颈无法呼吸,脸色变成猪肝色了也要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你是我一手创造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与你血脉相连的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他说,“那种流淌在你血液里,你看不起并且所厌恶的那些劣根性,驱使着你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
“你从来没有什么自由可言,我的身影早就被雕刻在了你的血肉之中,哪怕你知道杀掉裴应淮是摆脱幻梦阵唯一的方法,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呃啊!”
牧听舟面无表情,掌心稍稍使力,只听见喀嚓一声,牧纹脑袋一歪,眼皮耷拉了下来。
但想要杀死牧纹还没那么简单,必须要先融合两人的神魂才能将其重创。
这已经是第二次由他亲手杀掉牧纹了。他随意地将这具拼接而成的矮小身体丢在一旁:“东粼,收拾一下,将他的神魂直接剥离。”
东粼点点头,蹲下身就开始忙活。
周遭的石壁旁,一群少男少女们闭着眼睛沉睡着,牧听舟定定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对着祁萧然道:“将所有人洗去记忆,然后送回穆穗城吧。”
最后就是……
牧听舟转过身,目色沉沉地望着身后一直站在那里的裴应淮。
在未曾进入幻梦阵之前,牧听舟觉得,这群人不过是长着一张相同的皮囊罢了,想杀便杀了。
可现在,一同生活过的痕迹像是牢牢地扒在了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牧听舟迟迟下不去手。
正是他沉默的时候,眼前方才一直没动的青年忽地迈开了步伐,朝他走了过来。
牧听舟霎时像受惊了的猫,猛地瞪圆眼睛,后退了两步。
“你靠过来做什么”他喊道,“你自己不也听见了吗?”
话一说出口,牧听舟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这个世界分明不是真实的世界,你们的存在也不过是一团幻影。”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才能出去。”他嗓音颤抖,磕磕绊绊地说,那模样根本不像是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幽冥尊主,倒像是还未入道时的万鹿山二师兄。
裴应淮点了点头:“我听见了。”
他向来有种能将话全部堵死的能力,牧听舟一时语塞,想不出来为自己辩解什么,干脆摆烂。
“那你过来做什么!是来让我杀的吗?”
牧听舟怀疑自己此刻若是握着一柄匕首,会不会都要抖得拿不起来了。
但是他没法,没法克制住,只要一想起暗室之中那血液四溅的场景,牧听舟就浑身发冷。
他活了百年之久,大半生的时间都在跟着牧纹学习一些邪门歪道,自认为自己同那群滥造杀戮的魔修没什么区别,只有上万鹿山时心中的暴戾因子会歇息三分。
甚至连那个时候的宋萧然都比他厉害多了。
所以牧听舟不管怎么想,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裴应淮要耗费这般心血来修复他的伤痕,甚至还瞒了那么久不让他发现。
他开始有些惶恐起来。
可抬起头来时,对上了裴应淮静若止水的眼睛,他狂跳的心脏倏地就安静了下来。
他听见裴应淮又点点头说,重复道:“我已经知道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里只是一处幻境。”裴应淮垂眸望着他,平缓地问,“既然你早就知晓这里只是幻境,可为什么拿剑的手还是抖着的呢?”
牧听舟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发现他的右手上正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抖得不成样子。
他唇瓣微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