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金色的光芒自天际冉冉升起, 清冷的长风吹拂过青年的发梢, 丝丝凉意钻入鼻腔之中, 牧听舟一时间没有忍住, 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双臂, 顺着长廊一路离开了前殿,正当他思索着实在是太冷了要不要原路返回的时候,耳畔忽地传来了几声嘀咕声。
那几道声音十分隐蔽,若不是牧听舟展开灵力寻找裴应淮的方位, 也不会捕捉到这段对话声。
“我昨天晚上刚从魔君大人那里出来,亲眼看见魔君大人上供了一支妖族给仙尊大人, 你可别不信。”
“魔君大人?不太可能吧,先前不是有传闻那魔君大人从前侍奉的是那位……”
“嘘,谨言慎行,不得直呼那位的名讳——实不相瞒,我的兄长昨夜有幸轮值当班,恰好就看见那妖族被仙尊大人带进了长生殿之中。”
说到这里,另外一个声音短暂沉默了两秒钟,随即不可置信地扬高了音调:“长生殿……?你确定?!那座殿宇除了当值的侍从可从来无人胆敢踏入的,都说那里面藏了不少好宝贝……不过话说回来,大人身边也已经那么多年没有过别人了……就算真的有了新欢我觉得也很正常。”
“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是个……”
藏在墙角里窃窃私语的其中一人余光闪过一抹白色,正说着话,抬头望去,声音戛然而止。
另一人有些疑惑:“不能是个什么?”
“……”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不能是个妖族?”
两名侍从忽地睁大了眼睛,望向身后的位置,一名穿着单薄外袍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他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点点头道:“确实,再怎么说也不能是个妖族。”
这名青年身形略有些消瘦,藏在外袍下的肌肤隐隐约约透着雪白,容貌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出众,却十分养眼。他穿着实在有些怪异,这种大冷天居然赤足踏在地上,一丁点声息都没有发出,凑近时那两名侍从愣是没有察觉到一点。
青年下颌线微微上扬,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十足的贵气,再结合一下他来时的方向……
左边的侍从率先看出了什么,他下巴微昂,用一种打量的眼神上下扫了下:“不会你就是那妖族吧?”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自己找上门来?”
牧听舟似是没有听懂,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不能?”
他语气慢条斯理,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既然你们都已经说了,我现在是仙尊大人枕边人,你就不怕我吹吹什么枕边风?”
“一届低贱妖族也胆敢在九重天上放肆!”右侧的侍从似是忍无可忍了,眉目一瞪,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吧,大人心中早就有位心上人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收敛一点,别冲撞了其他大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替身?”牧听舟冷不丁听到一个词,脑袋里浮现出一些不正经的话本还有裴应淮那种万年不变的死人脸,瞬间被雷得不清。
右边那人越说越起劲,见自己真压过了牧听舟一头,越说越上头,他嗤笑了一声继续说:“没错,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和曾经的幽冥尊主样貌几分接近就这般嚣张,说白了,其实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久违地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牧听舟一下子缓过神来,神情有些复杂:“怎么又和……幽冥尊主扯上关系了?”
谁知那侍从奇怪地瞅了他一眼:“现在我倒有些奇怪了,你到底是不是妖族的人?”
“这三界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位幽冥尊主在殉身镇压地火之前,曾与仙尊大人是琴瑟和鸣的道侣关系?”那两名侍从不顾牧听舟已然呆掉的表情,颇为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就你?也妄图与尊主大人相提并论?”
牧听舟沉默了。
他的一生当中鲜少会遇到语塞的时候,今日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次。直到看着那两名侍从骂骂咧咧地远去,牧听舟才堪堪缓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重活了一世,他反倒成了……成了自己的替身了。
而且他分明记得清楚,在他镇压地火前除了身边那几人,根本无人知晓他和裴应淮的关系,怎么如今反倒是“三界人人皆知”了?
一堆事情像是杂乱无章的线交织在一起,牧听舟一想到就一阵头疼,也歇了去找裴应淮的心思——毕竟现在人人皆知他不过是一个替身。
正思索着裴应淮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牧听舟垂着脑袋,转过身,却冷不防地撞在了一堵人墙上。
青年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眼泪都浸出来了,摸着泛红的鼻尖,抬眸怒瞪——
然后就熄火了。
牧听舟那凶狠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僵硬地转变成笑容,讷讷地开口:“大人,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裴应淮垂眸,视线落在牧听舟没有穿鞋的脚上,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连带着神色都冷了不少。
牧听舟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怒意,还以为是方才自己那番“豪言壮举”不小心被他听见了,暗道了一声不妙,匆匆忙忙想要解释:“大人,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等,裴……?!”
他垂着脑袋话正说到一半,忽地感觉到腰间一紧,紧接着整个世界猛地拔高了些。牧听舟倏然瞪大眼睛,尾音被吓得都有些颤抖,险些喊出了裴应淮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