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鸽子在赵断鸿来的时候江书改就看见了。
对方未曾遮掩,而他也第一时间认出这是他亲自驯养的信鸽。
他的信鸽和别的信鸽不同,收信放信都有独特的方式,很难被人发现并截下。
一刻钟前他不过才把这只信鸽塞上密信放出去,结果转头就到了赵断鸿手上,还被说成是捡的。
江书改看向信鸽腿上绑的信筒,之前那里还塞有一卷密信,现在已是空空如也。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江书改装作不知,顾自拿起信鸽检查:“右翅带伤却不见血,只有骨头受损,想来是飞行时被人用石头这类利器打折所致,也不知道这京城之中谁有如此能耐单凭一颗石头便把高空中的鸽子打下来。”
“是啊,也不知道在这大齐境内,有谁还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
赵断鸿知道江书改不会承认,好整以暇地拿出一卷叠好的密信,正是从鸽子腿上信筒里取出来的。
“你说我要是把这信上的内容告诉大齐皇帝,你猜猜你这个容王殿下还能做多久?或者说你是否还能活着回到大魏?”
江书改面不改色:“书改不知赵元帅在说什么。”
“哦?当真不知?”赵断鸿把玩着手里的密信,故意不点破。
一室之内,二人目光相接,各自无话。
一个含笑别有深意。
一个端坐面不改色。
见江书改不为所动,赵断鸿作势起身:“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交与大齐皇帝决断的好。”
“赵元帅且慢。”
江书改连忙叫住赵断鸿。
赵断鸿勾唇:“容王殿下何事?”
江书改趁其不备,当即便要抢他手里的密信,赵断鸿却早有预见,先一步将信收回。
眼见着糊弄不过去,江书改只得改口:“赵元帅想做什么?”
“读书人就是麻烦,早这么说不就行了。”赵断鸿抬腿跨上一旁的椅子,手搭在膝头上,也不再拿乔。
“你且告诉我,辛将军的病情到底如何,少拿那些吃药休养的话来搪塞我,我要听实话。”
江书改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起这个。
左右这事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机密,便如实道:“命不久矣。”
“她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赵断鸿气不过,揪着江书改的衣领几欲爆发,额角青筋暴起。
江书改看向赵断鸿,眼神里毫无惧色:“这话恐怕得问赵元帅了。”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赵断鸿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江书改很是好脾气,似乎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哪怕现在对方对他多有不敬,他也气定神闲。
“她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回来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日在辛家门口想必你也看见了,她的身体不堪重负,挥那几鞭子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闻言,赵断鸿沉默良久。
他不相信江书改的一面之词,但辛如练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说。
那天的她甚至拿不住他的弯刀,这让他不得不信。
原来,竟是他害了她。
若不是他当初威胁她领兵上战,若不是最后一战他着了狄副将的道,她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间接害死她的夫君,现在又害惨了她。
难怪她一直不接受自己的喜欢。
他这样作恶多端的罪人,有什么值得她喜欢。
他还没带她去大草原上跑马逗鹰,还没带她去看偷偷拜过的神山,还没带她去尝一尝新鲜的牛肉羊奶。
他还有好多事没和他做。
她怎么能就这样抛下自己离去。
她才十八。
她人生才刚开始。
这不是她该有的结局。
赵断鸿似一瞬间丢了所有力气,渐渐松开江书改的领子:“你有办法救她的。”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有,当初的活死人你都能救,她现在还好好的你怎么不能救了?你不是医圣佘九仓的亲传弟子吗?号称活死人肉白骨就这点儿事也做不到?”
赵断鸿猛地按住江书改的肩膀:“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对不对?告诉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代价都可以。”
江书改忽然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堵了上来。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那日晏行舟也是如此。
清醒的疯魔。
他不明白,为什么晏行舟和赵断鸿可以前赴后继地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一个为君,一个为将,无情才是他们该有的归属。
可这二人偏偏反着来,还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江书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们。
他师承医圣佘九仓,治病救人这些年,见过太多生死离别,作为一个旁观者,早就将生死看淡。
宫廷之中,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尚能自相残杀,同室操戈,更何况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可如今,他的挚友,以及仅有几面之缘的他国骁勇战将,都愿意为另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去死,并且义无反顾。
这让他不解之余稍有震动。
江书改也不再隐瞒,道:“缺一味药引。”
赵断鸿欣喜若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什么药引?在哪儿?我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