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炭火,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只目光紧紧落在窗外的月洞门下,期盼着那里有人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暮色渐沉,风雪簌簌飘摇,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那个人始终没来。
时至此刻,晏行舟也知道,她不会来了。
他也该放手离开了。
不管是晏行舟还是宋砚清,又或者是文丛润和席东月,都该放手了。
她本就是九天玄月,怎能被他困在人间。
能得片刻月华拥照,他已经知足了,怎么还不知足妄图奢求更多?
屋内烛火续了一茬又一茬,灯油落了一地,他没有传膳用食,只让底下人收拾东西,明天便动身离开。
这厢,辛如练去见晏行舟之后,阮良桐便一直陪着褚楚。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乐的韶宁帝姬。
二九年华,和她的如练一般大,也和她的如练一般清瘦,身上没有一国帝姬的架子,因为刚哭过,眼睛红红的一片。
人前不能放肆哭,人后就算是哭也是压抑着的。
就连哭都不能自主,说到底也是个孩子呢,皇家帝姬这种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
阮良桐如此想,只是当她看到褚楚容颜的时候微微失了神。
这相貌,怎么看起来隐隐有点儿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对,是和她年轻的时候有些像,而不是和现在的她像。
嫁进辛家那些年,又是落胎药又是毒药,几番折腾下来,她的身子骨和模样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恣意无忧的阮家大小姐,憔悴苍老,完全看不出是个桃李年华的人。
若不是后来假死被佘九仓带走,给她悉心调养多年,只怕她现在的模样更甚。
不过饶是如此,她受到的损伤太严重,就算被佘九仓精心调养,到底不能恢复如初。
就像现在,她的容貌虽然看不出昔日的憔悴模样,但和当初的自己也有所差别,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阮良桐盯着褚楚打量了好一会儿。
她的如练并不像她,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子,都不像她。
反倒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韶宁帝姬,她居然在她身上瞧出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褚楚被她这么看着,并不觉得失礼,轻轻唤一句:“可是茶漪娘子?”
辛如练离开时,曾给她说过会请茶漪娘子来陪着。
没错,用的是请,而不是叫。
心思玲珑如褚楚,当下便知道这位茶漪娘子对辛如练来说是很重要,很受她敬重的人。
既是辛如练敬着的人,她自然也要敬着。
被她这么一唤,阮良桐堪堪回神,俯身行礼:“是,帝姬殿下。”
褚楚连忙扶她起身:“茶漪娘子不必多礼,我既叫辛女郎一声姐姐,茶漪娘子以后也可唤我一声楚楚,帝姬什么的不过是在外的身份而已,华而不实,听起来还生分。”
阮良桐应是,也不再坚持。
左右褚楚和她的如练一样大,她也就把她当如练那样对待。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如同多年未见至亲好友一般,话题都能跟得上。
辛如练让阮良桐陪着褚楚也是有意让她开导褚楚,到底是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
只是话到浓时,阮良桐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到褚楚那张和她年轻时有些相像的脸上。
褚楚今天糟了不少罪,不多时,便困意来袭睡了过去。
辛如练封锁了消息,又让人给大福寺方丈送了信,假托仇行世放出褚楚在大福寺的消息混淆视听。
一来给褚楚不在驿馆找个正当理由,二来也可以让褚谦有些忌惮,近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是以褚楚能够安心留在宋府养伤。
阮良桐退了出来,本想把褚楚的容貌和自己有些像的事给辛如练说说,但一时间也没找到人,只得作罢。
等到后半夜褚楚突然惊醒,阮良桐披着衣服急急忙忙赶来,便见到辛如练站在廊下,身上穿的还是她今早给她挑的留仙裙,就连她亲手盘的发髻都没拆。
彼时风高雪冷,红梅凌寒而开,女子立于其间,细细的雪粒子打在她身上,显得纤瘦背影单薄又苍凉。
她这是一晚上没睡?
“如练?”阮良桐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借着夜间雪色反照,她看见辛如练身上的雪都有一层了,她这是在这里站了多久?
风中久立,辛如练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娘。”
阮良桐上前拉起她的手,冰凉一片,竟是比这冬日寒冰还要冻人。
“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手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阮良桐一边嗔怪一边就要把自己的衣服解下来给她披上。
辛如练按住她的手:“娘,我没事的,就是睡不着,想出来看看雪,这会儿就回去了。”
说完又往褚楚那边看了看:“方才我听楚楚那边有动静,我这个样子不得体,还得劳烦娘替我走一趟。”
阮良桐给她把身上的雪都拍掉,催促她赶紧回屋子暖和着:“你快回去吧,别冻出病来,楚楚那边有娘在,你放心。”
褚楚性格好相貌好,她对褚楚还是很喜欢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地亲近。
不过一想到褚楚的相貌,阮良桐心底便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