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蜷川龙华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逃跑?”
“即使到这个局面,你也什么都不愿承认,对吗?”
宫纪紧拽着阿檀,丝毫不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就不劳你挂念警察的规矩了,我这个警视没你说得那么不堪,也不害怕你口中所谓行政违法的指认。”
走廊上响起纷沓脚步声,蜷川家的保镖围了过来。站在门外的蜷川龙华一抬手,那些保镖脚步一停,沉穆地立在了原地。
“我差点忘了,蜷川氏也加入了政府出台的保护计划,签订了那份协议书。”宫纪倾听着走廊上的动静,漫不经心地评价,“看来对你们这种恶行累累的企业家来说,政府的保护计划只意味着能够理所当然申请枪支,增进安保力量,倒是一点都看不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她屈膝从地上站了起来,手臂一用力,阿檀瞬间因疼痛而脸色微变,被拽得直立而起,和宫纪一起半倚靠在书柜上。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毫不避讳那管直对着自己的枪口。
蜷川龙华看着她们移动,枪口不断偏移,却也不敢真正做些什么。
其一,宫纪显然无惧生死,她不太敢赌自己能不能从宫纪手底下活下来;其二……
“你应该清楚,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手里有能给你定罪的决定性证据,如果你想在自己的罪名之上再加一具警察尸体的话,就尽管朝我开枪。”
宫纪一双眼睛寒亮如星,不闪不避地和蜷川龙华对上了目光,“怎么样?蜷川小姐,现在,我这个警视有和你对话的资格了吗?”
蜷川龙华下颌骨紧绷,目光阴狠,度量几个瞬息后,她手中的枪缓缓从门缝里退了出去。
直到此刻,蜷川龙华还是不相信,宫纪这种人居然能做出牺牲自我的行径来。
今枝供罪,康介自首,蜷川龙华匆忙掩盖曾经的罪行。她只要熬过这段时期,等到竹内真嗣一案盖棺定论,警方便再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对自己进行调查。随着时间流逝,这场风波也将消弭无声。
她心狠手辣的同时又胆大谨慎,又善于投机取巧钻营法律漏洞。十年来,她抹消罪证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根本不会让那些警察抓到一点实际证据。
除了她人生的一大败笔——一封在七年前写就的信,里面详细记载了她毒杀父亲的全过程。
那是唯一能给她定罪的东西。
年少慕艾,她曾一字一句地写下自己的罪行,把这封信亲手交到了别人手中。
多少次,蜷川龙华忍不住痛恨曾经愚蠢的自己。
不过她心中有愧,害怕见到绘椿夫人,十多年来未曾踏入花见小路。9月初,因为蜷川康介胡闹,蜷川龙华不得不挑选了一个绘椿夫人出远门的日子,在一个远离梢风屋的地方约见今枝。
在那间茶屋里,她曾不动声色地试探那封信的下落。
蜷川龙华仍记得,当时的今枝用折扇挡着下巴,眼睛里露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轻声对她说:“那封信,我看过便烧毁了。”
今枝不仅勒死了她的未婚夫,还对她撒谎。蜷川龙华面对一地烂摊子,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慕也就顺理成章地转换成了滔天的恨意。
她的心思细密,虽短暂相信了今枝的说辞,却仍旧为规避风险作出了应对。那封信被警察发现后必然会上报,上报证据并申请立案的程序会有一个时间差。蜷川龙华向组织求助,一旦出现立案端倪,她便能立即得到消息,及时作出反应。
警视厅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几日的风平浪静让蜷川龙华放松了警惕。今日,宫纪独身一人来到蜷川宅,她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有过度防备。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意识到,宫纪不是来单刀赴会的,而是来和自己玉石俱焚的。
久悬于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缓缓落下,靠在她脖颈边的铡刀亮出寒锋。
蜷川龙华的手指缓缓紧握,眼睑收紧,呈现一副狠戾姿态。
除非她的头颅被斩下,生命被绞毁,否则,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将磨刀砺枪,拼死挣扎。
在这紧凝的氛围里,隔着一堵墙,蜷川龙华和宫纪寸步不让地对峙着。
蜷川龙华侧眼看向安保,对着书房门抬了抬下巴。
一个保安抱持枪支挡在胸前,缓步靠近书房大门。
嘭然一声,保安一脚踹开了书房大门。然而,就在这零点几秒间,只听一道轻而尖锐的鸣响,一发子弹瞬间擦过保安的小腿,血肉裂口崩开,鲜血飞溅。
在大门剧烈的摇晃震颤声里,保安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毯上,捂着小腿嘶哑痛呼,冷汗涔涔。
“没有打穿他的腿,是我留了情面,蜷川小姐。”墙内的宫纪冷声说。
蜷川龙华也被这凌冽杀意所攫摄,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如毒蛇般幽微盘伏,即使卧薪尝胆,也自认强大,不惧怕任何人。生平第一次,她见识到有人的气势杀意如冰川崩毁,夹挟劈山倒海的疯狂沸涌而来。
蜷川龙华立于门外,缓缓呼出一口气。
半晌,隔着一堵墙,她用一种温和的、接近诱哄的语气对里面的人说:“宫小姐,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我知道你是怕我拿到消息,畏罪潜逃,所以想要拖住我的脚步,等待警视厅的后援过来。我曾设想过这种局面,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作出这种举动的警察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