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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负责人那双藏在金边眼镜下的眼睛里闪着晦暗的光,他回视兰萨德。
  “那是最好的情况。”
  他是第一实验室最年轻的研究员,自然也是个天才。
  然而这所实验室内天才遍地走,他被资历和经验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好好做一个天才跑腿工。
  凌晨三点左右,他还需要将那个实验体推入最新腾挪出来的病房。
  要知道,第一实验室里从来没有“病房”这么人性化的东西。
  骨碌碌的声音响彻走廊,他默不作声地偷听后面两个人的谈话。
  年轻的研究员很少见到总负责人这么和颜悦色——兰萨德和导师的关系不错。
  “我对宫纪进行了影像学检查,可以确认她并没有出现脑损伤。”
  总负责人捋着那一把胡子,“但是,在血液检测中,羟基丁酸浓度明显升高,你是不是给了她那种强效药?”
  兰萨德短促地应了一声。
  宫纪,原来她叫宫纪,居然不是某串数字代码。
  年轻研究员瞥了一眼那张昏睡的美丽面容。
  实验室又出品了某种抑制神经系统的药品吗?她到底服用了多少?
  她会不会傻掉?年轻研究员漫无天际地想着。
  “我们对她洗胃,发现她是空腹服用药物。这使她身体吸收速度加快,药效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开始发挥作用。她还多服用了两到三倍的正常剂量,血压大幅度降低,导致了晕眩和意识丧失……这是她昏迷的真正原因,我用失血过多替你搪塞过去了。”
  “多谢。”兰萨德含混地说。
  “我明白,她毕竟是个警察,我也不想在实验开始之前,让宫纪在执行部那帮人手底下的审讯室里走一圈。”
  末了总负责人又长长叹息一声:“但是她对自己也太狠了。”
  啊,居然是个警察。
  快要到达病房了,年轻的研究员故意放慢了步子,好多看宫纪两眼。
  他听着总负责人的语气,大逆不道地比对总负责人和宫纪的五官,一种揣测慢慢浮上心头——导师为什么这么慈祥?宫纪是他流落在外的血亲吗?
  话说回来,假如她真的和导师有血缘关系,导师居然舍得将她抓回来做试验品?
  “病房”近在眼前,年轻的研究员将病床推进去,转身看向总负责人。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为了触碰科学的边界,为了伟大而光荣的进步。
  距离宫纪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对她动手,连一管血都舍不得多抽,真把她当做病人在照料。
  理所应当地,资历最浅的他揽下了看护宫纪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苦差事。
  同时,他也意识到,除去总负责人,那些年纪较大、资历较长的研究员们都管宫纪叫“0号”。这代表,她从前就是第一实验室的实验体,还是最重要的那个。
  在第一实验室内,以数字排序的研究项目数不胜数。年轻的研究员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属于哪个项目。
  这一天,年轻的研究员像往常那样走入宫纪的病房,对她进行血压检测;应上面的要求,他还带了采血管,打算采集微量血液对宫纪进行血常规及其生化检查。
  在年轻研究员摸到肱动脉,为宫纪佩戴袖带时,病床上的宫纪缓缓煽动眼睫。
  她的动静细微而不引人注意。年轻研究员一门心思听诊,对危险毫无所觉。
  血压正常。年轻研究员满意地拍拍手,转身过去取采血管。
  下一秒,一股劲风凌空而至,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便感到脸颊一热,先是血压袖带被抽在脸上,随后那股力迎面而来,狠狠砸向脑袋。
  轰然一声,研究员被掀翻在地,转瞬便被卸掉了手腕关节。
  研究员被这一下砸得头脑发懵,恍惚地平躺在地上。他大睁眼睛,直到大脑嗡鸣作响,鲜血从脑后淌出来,关节被扭掉的疼痛感传遍全身,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张嘴便要大喊。
  然而,宫纪突然俯身下来,好奇地盯着他。
  一声惊叫被堵在喉咙里——宫纪微微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灰色的澄澈眼珠作凸面,倒映着一张惊恐的脸。
  那张脸庞上浮现着一种天真而好奇的纯粹神色,纤长的睫毛上下开阖,像蝴蝶缓慢振动了翅膀。
  几乎是生存本能般的直觉,年轻研究员脑子里猛然浮现这样一个想法——倘若他叫出声来,宫纪会维持着这种纯然好奇的神色,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于是他颤抖着屏住呼吸。终于,宫纪像是对这个一动不动的人感到厌烦。
  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像只猫那样在这间病房里巡视游荡。
  躺在地上装死的研究员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宫纪开始细致地检查周围环境。从一面墙开始,她碰一碰这个摸一摸那个,还停在监控摄像头下许久,盯着那里看。
  巡视过一圈,宫纪也将放在操作台上的东西扔得差不多,瓶瓶罐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来滚去,她推不动大型仪器,便愤怒地拍了拍仪器顶部。
  慢慢地,她踩着一地狼藉,百无聊赖地回到研究员身边。
  宫纪下瞥了一眼他的惨样,漫不经心地在他带过来的仪器盘里挑挑拣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