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纪抵触性地躲了一下。
“局、局部麻醉。”
“不需要,只是切除一小片皮肤组织而已。”宫纪在里屋手术室的病床上躺了下来,“我绝对不会乱动。”
不仅不乱动,宫纪甚至能和他闲聊。
年轻研究员打开手术灯,听到宫纪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有些闪躲地低垂着眼睛,攥紧了手中的小针刀。
自从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伤疤后,宫纪便开始有意识地试探自己的疼痛承受阈限。
小针刀割破了自己的皮肤,宫纪需要努力感受,才能体会到落刀处的疼痛。
“你的切片技术很娴熟。”这句话听起来像在剥某块腊肉,灯光打在惨白的手臂上,年轻研究员抿着唇,像是在挑出一片花瓣的筋络。
这和任何一次的动物解剖实验都不同,他的刀陷落在人体上,握刀的手指传来一阵奇妙的感受。
“你叫什么名字?”宫纪再一次问。
“叫我松枝雅也就好。”他专注于手下的工作,显得有些冷淡。
“哦,松枝。”宫纪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东西,她又问:“你多大年纪?”
“十八岁。”这一次回答语气介于懦弱与不耐烦之间,话语一出口,他的声音立即软了下去,换刀具的手碰了好几次才挨到托盘边缘。
“不、不好意思,可以等我完成工作再回答问题吗?”
宫纪转回目光,“好吧,你专心工作,不必回答。”
十八岁的天才,松枝雅也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宫纪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我们进入手术室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好像和我有过节的女人……”
“薄赛珂。”松枝雅也补充。
“哦,她还是有代号的人。薄赛珂当时站在门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肯定是惧怕赫雷斯的,怕你不能完成任务,她这个时候肯定等在门外。”
同样畏惧赫雷斯权威的新手松枝目光专注,握刀的手依旧平稳。
宫纪垂眸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她有洁癖,不愿意端手术托盘。一个有洁癖的人能做好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员吗?”
“呃,只要智力水平和专业能力过关……”
“她还很容易发抖。”宫纪仿佛是在陌生人面前故意针对薄赛珂,她打断松枝雅也的话,“我甚至不敢让她为我动手术,只能请你来……你是不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做这种小手术?”
“是、是的。”松枝雅也慌忙补了一句:“但我的解剖课程一直是满分。”
皮肤切片是极其精细的工作,赫雷斯的原计划是有医疗器械代劳,精确省力地取走一小块皮肤组织。
松枝雅也握刀的手确实如同操练了上千遍,平稳且精准,丝毫不见新手的冒进和失措。
宫纪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松枝雅也却更加惧怕宫纪。
他只有忘记宫纪没有被麻醉的事实,才能用鲜血淋漓的手术刀继续在她皮肤上切割。
如果他强硬一点,或许会为宫纪强制麻醉,而不是让人生第一场手术为自己再添心理阴影。
在缝合伤口时,他鼓起勇气要求:“下一次,可以请您好好注视麻醉剂吗?”
“好啊好啊。”宫纪模仿着兰萨德的语气,侧脸枕在手术台上,问:“你认识川梨吗?”
“川梨?”
“就是兰萨德,她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非常喜欢她。”
“我单方面认识兰萨德小姐?”松枝雅也低下眼睛,将伤口缝合完毕,“你进入我们实验室的那一天,她非常担心你。”
“就像薄赛珂毫无缘由地恨我一样,我不知道兰萨德对我的爱从何而来。”宫纪用一只手挡住头顶灯光,也把眼睛藏起来。
她声音虚浮:“如果我在这里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她一定会选择成为我的共犯。”
炽白的灯光从指缝里流淌进来,在宫纪张开的眼瞳里形成模糊的光斑。
松枝雅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着背身过去,将皮肤组织装进玻片里。
宫纪撑臂坐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手术托盘里的器具。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觉得心情非常糟糕。”
松枝雅也背对着宫纪装置皮肤组织,一到幽冷的声音突然被递到耳边:“我可以报复那些让我不高兴的人吗?”
他颤了一下,试图回答这个问题:“不、不可以吧?”
“好吧,那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呢?”
这次宫纪不再征询自己的意见了。松枝雅也听到金属托盘的响动,他惊猝转身,看到宫纪慢条斯理地拿酒精棉片擦拭手术刀。
血迹被慢慢拭去,银亮的手术刀被伫在细白的手指间,宫纪的睫毛如蝴蝶翅膀煽动,一双冷而幽亮的灰色眼珠暴露在手术灯下。
凸面眼球里盛着一个惊惶恐惧的小小人影。
“你会告密吗?”宫纪愉悦地将那柄手术刀藏进袖口。
第一次见面,宫纪卸掉了松枝雅也的关节,差点用真空采集管刺入他的眼球。
第二次见面,宫纪让松枝雅也在她身上做了一个不打麻醉的小手术。
松枝雅也对宫纪的恐惧仿佛被刻在了骨头里,他像一只无口的羔羊,什么都没有说出去。
当天晚上,第一实验室内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