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着气,用手肘爬了往常只要走两步便能跨越的一米距离,又勉力在滑溜溜的地上撑起了自己,才够到了那个同样难以控制的手机——说到底,为什么当代智能机会这么滑不溜手,越是努力去够便越向里面溜啊?
到卫宫接起电话的时候,立香发觉自己已经冷得开始打颤,而刚才还不断发出抗议的左腿更是疼痛连着别扭,像是一根长长的冰刺直接扎入骨头里,连弯都不会转一样地在她半弯不弯的腿里面打着转。
“怎么了?”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了起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稳定地响在对面。
尖锐的疼痛让立香止不住地发出呜咽声,她尽量吸了吸鼻子,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哭得不成样子,“我在浴室里摔倒了……很严重。”她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呜呜咽咽,在水汽深重的浴室里回响成一片浑浊的沼泽,“我、我站不起来了……”
“不要怕,我马上就过来。”听声音,他在她抽搭第一下的时候,便从床上起来了。立香听着他飞快地走出房间,门在他背后咣当一声合上,而浴室外紧邻着的房间门很快就被敲响了。
“藤丸,听得到吗?”他的声音在话筒和门外同步响了起来,像是遥远梦境带来的悠长回音。他又敲了敲门,“我去找前台来开门,你能再坚持一下吗?”
立香试着动了动腿,立刻感觉到骨头咯吱一声,几乎要被她微小的动作绞成碎片,她把脸埋进肘弯,声音仍然严重地发着抖,“我挂上了防盗链。”
“好,我马上就回来,好吗?”他隔着门向她喊,“你在原地什么都不用做,等我五分钟就可以了。”
他似乎快要挂上电话了,听到保证的立香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我没穿衣服……”
她听到卫宫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小女孩,我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要寻找液压钳,酒店方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才把防盗链夹断,而先所有人一步进来的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性,她手里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一条浴巾。
“可怜的……愿上帝保佑你。”看到俯卧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立香,她一边习惯性地说了一句祷词,一边用浴巾把立香勉强包裹起来,在她身后进来的两名医护人员的协助下,才把t恤套到了立香的身上。
“我叫了救护车。”门外又是哗啦的一声,卫宫推着一个简易式担架停在门口,他看到小小的浴室里已经被四个人塞的满满当当,便停在狭小的玄关部分,“是为什么摔倒的?”
“蜘、蜘蛛。”虽然有其他人帮助她变更姿势,立香还是觉得自己的左腿,从脚尖到胯骨的位置都像是散了架子一样地疼,在她匀称的身体内部又是搅又是划,让皮肤下面的血肉筋骨黏连成一团。她看了看仍在有气无力挣扎的那一小团黑色,“它掉到我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反射性地跟随着移动到了那只无辜的节肢动物身上。随后,酒店工作人员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啊,是黑寡妇。”
因为黑寡妇的最佳治疗时间是恐怖的越早越好,而他们开门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立香被飞速推上了救护车,直接在车上做了紧急检查的同时,还先一步注射了葡萄糖酸钙注射液。车会直接开到急诊部,届时也会优先检查有没有异常症状。
立香自觉并没有被咬伤,但她的自述此时并不能作为最优先的诊断依据,更何况她已经因为腿疼而脸色发白,满头冷汗,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昏厥过去一样。
卫宫坐在她边上,抿着嘴唇,凝重地看着点滴里的液体在车的开动下向下流进透明的软管,最终消失在埋进她手上的针头里。他的头发很乱,明显是临时的事件和大量跑动让他来不及收拾,而他平时是很在意这方面的形象的。
“卫宫先生,头发都散下来了哦?”立香想和他说说话,一方面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表示自己的状态还算良好,让他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卫宫忍耐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直接用手耙了耙刘海,把银白色的头发稍微整理得平整了一些。“这种情况下,你倒是会开玩笑了啊,藤丸。”
“因为很痛啊……”她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脑袋,感觉自己的发根已经被冷汗浸湿,此时黏糊糊地趴在头皮上,让她躺的相当不适,“您又摆出那样的表情,让我以为我快要死掉了呢。”
卫宫啧了一声,“如果已经被咬的话,以刚才开门的速度,可以预见你的死亡会发生在今天或明天。”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力度尽量柔和地抬起了立香的脑袋,把湿透的头发都拨弄到枕头上面,又顺手试了试她的额温。
“你有点发热。”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像已经记忆住了这个表情,并将长久保持在这个状态。这不是好兆头,他翻了翻谷歌来的急救手册说明,又掀开她的领口,确认蜘蛛降落的那一边肩膀确实没有可见的小红点或疹子。
“浴室里的瓷砖很凉。”她想要缩一缩肩膀,又被卫宫严厉地制止了,只好任由他来回按压那里确认,“我……我最近又不太舒服。”
经期本来就会比平时对温度更敏感一些,立香又是反应比较剧烈的那一种,此时此刻她在腿疼的间隙里,感觉到小腹因为刚才的阴冷有些抽痛,才忽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身边没有棉条。
卫宫兀自盯着她的肩膀看,他还没发现她表情上的微妙变化,仍然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最近就不太舒服……免疫力……不,你前几天吃药了没有,待会可能注射其他药物,应该先一步告知服药的类型,避免发生冲突。”
“止、止痛药。”立香说,她艰难地思考着能否绕过卫宫,上随便哪儿给自己搞来一盒棉条,“然后就没了。”
“好,我记住了。”他说,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立香扫了一眼,大概认出他是在备忘录里记下这件事的前后顺序,还有一些细碎的事情。
真的只是摔跤而已,请不要这么当回事比较好哦,这句话在她心里转了一圈,又因为卫宫关心的眼神而没有说出口。在一切之前,被重视、被关心的满足感先一步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