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清池在他那冷酷威严的气质下,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她的心中泛起潮海波澜。
“你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李叹语气不善地道:“我不过一旬没有回府,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清池暗中腹诽道,你这个大燕余孽,前朝之人,一心都在谋反上面了,没有留意到这样的小事倒也寻常。
清池也露出惊讶的样子,无辜至极,“大兄不知吗?连二兄、三兄都过来同我说过了,我以为爹爹娘亲是已经和大兄你说过的了,只是你忙……”
“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李叹看起来很不高兴,就连望着她的眼神里也如风潮般将人给卷进去,然后彻底地搅碎。
清池递了一个眼色,让小薇带着小丫鬟们撤了。
夕阳下她盈盈而立,眸子对上他那双寒凉的眸子,里面却都是真诚。“大兄,我以为……这样的小事,不足以打扰你。”
清池低低一笑,“说到底,我们之间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大兄你是义子,而我就连义女都不是,只是假借了蓉蓉的身份,才能得到如今这一份福祉。”
李叹听着她句自轻自弃的话,就更加是不高兴了,英俊的脸庞上更是低沉得像是风雨满楼,“清池,你怎能这般说自己?”
他叹了一声,到不知如何是好,反而是盯着她,语气低沉地道:“早知有今日这般的事,当初还不如让你留在山上,也省的有这些变故。”
清池故作情态呢,并未听清楚他说的话,“大兄,你难道不为我高兴?”
她直视着他,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清澈如湖水,夕阳洒落在她的身上,就连那眼睛也像是被翻转了潋滟的烟雾,惹人怜惜,可是这一份美之中多了一种火焰般的妖娆,仿佛正在燃烧着自己。
“爹娘都很为我着想,顾大人虽然年长了些,但是人很好,我想,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归属。”
她轻轻吐露着,甜美声音清脆干净,却直接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开始谋杀。
她脸上那笑容似哀愁又似甜蜜,在晚霞里不分明,神秘又蛊人。
她凝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那一刻,李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怒火在胸膛里燃烧起来,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他很快还是慢慢地冷静下来。
既然是兄妹,那就继续做兄妹嘛。
他不只是“李叹”,更是大燕的“风辞渊”。
她的眼神却那么清澈而无辜,什么也不知道,这或许也是一种福气。
男人侧过脸,大半的神情落在阴影当中,也埋没那一份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阴森狠厉。袖子下的手也不知道何时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
“好,若是你真的觉得好,那为兄自然也祝福你。”他忽而望着她笑了起来,只是这张脸实在很少笑,这么风轻云淡地笑起来,非但没有给清池一种祝福的感觉,甚至还让她有种阴冷狂风刺骨的寒意。“清池,你不要忘记,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大兄,也是你可以倚靠的人。你的婚约实在仓促,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一定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顾府。”
明明是说着祝福的话语,却让清池从头寒到了尾椎,甚至她从他的言语当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这桩婚约能够维持得了多久,还尚是一个问号?而我,是你的大兄,是你的兄长,你能够依赖的人只有我。
清池见过李叹的很多面,一直也知道他是一个无比危险的人。有时候,她太过骄傲了,也太过胆大了,竟然敢去试他。
她明明该知道,眼前之人是罂、粟,是不可触碰的毒、药。
清池脸上的笑意似真似假,过渡成为了感激,仿佛一点也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对她没有觊觎?
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吧。
第116章 四周目(35)
清池盈盈下拜, 十分郑重,双袖遮去了她脸上漠然的神情,那声音还是娇脆如莺啼, 其中又蕴含了几分泪意。“大兄,清池方才说话刺耳了些, 大兄莫怪。无论何时, 我都知道, 大兄始终是我的大兄。”
同样是扮戏,到了现在, 不过是比得谁更加厉害罢了。
她带着他们的秘密嫁入顾府,就是想要看看, 他们到底会不会威胁到她,即便是哪个时候, 背靠顾文知的她, 他们又会不会顾忌。
应九郎是她的人, 她自然不会弃而不顾。若是真的有一天对上,那也是无奈之举。她知道李叹、明清玉背后的势力, 远非她能抵抗, 但是几世为人, 即便她到现在的目的也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只能拼上一把了。
也不过玉碎而已。
她芙蓉面俏,微微泪意, 却似垂泪娇花。
李叹眼中的冷酷渐渐褪去, 也化作了几分疼怜,他宽大的手掌扶起她, 粗糙的手茧擦过那细腻的皮肤,让她有些不适地想要躲开, 但是那双手稳而重,几乎是挟持般。
清池就知道,这男人心底还是有些气的。他不说他气什么,却如一口井般地闷在自己的心底。
“起来,我不生你的气。”
呵呵,听了就可以了,若真的是小白花当真了,指不定怎么死的。
什么叫秋后算账。
什么叫心机极深,叫人看不透。
他那审视的眸光,清池即便不抬头看着,也能察觉其中那克制着的情绪。
令她的神经也跟着紧紧地绷了起来。
气息交融了一块儿,竟也显得暧、昧,清池屏住呼吸,随他慢慢地起来,心里却是恼火。
好在男人很快扶起她后,就放开了自己的手,只是那双眼眸深处翻卷着黑云浓影,藏着了太多的秘密了。
他声音微哑,“可缺什么,明日我叫人送过来。”
他语气里已经彻底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倒像是一个真正地关怀着自己妹妹的兄长。
清池微怔,含着泪道:“大兄能够祝福我,便是送给我最好的嫁妆。”
她当做没有看见自己提起嫁妆时,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气。
“可你的嫁妆,是我早已经就准备好了的。”他淡淡地道。
末了,清池留他用饭,但是被李叹婉拒了,他匆匆地过来,正如他匆匆地离去。
忙,当然忙,忙着谋国呢。
清池在他离开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薇和般般过来时,见她擦去了面上清泪,还真的以为她哭了,两人可暗暗地把这位冷酷的大公子给骂了一通,就是对着清池明语中也没有过去的那般尊重。
惹得清池哭笑不得,总不能说自己是做戏吧。
不过总算是把李叹应付了过去,她心底微些不安也消散了些。方才李叹忽然过来,她还以为是应九郎的事情被他发现了,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还是安全的。
还是安全的,这就好。
*
清池和顾文知的婚约就定在盛夏,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了。不说安定伯府,就是顾府也忙得不可开交。顾文知在民间素有清名,自然这婚约一出,盛京里得他庇佑百姓们也都是高兴,风潮里也是期望他们的婚期早日到来,让大家也能为这位勤勉爱民的顾相送上自己的一份祝福。
清池曾经在道君门下修行之事,不知何时都被夸大成了,只有安定伯府千金这般的神女转世才能配得上相爷这般的贵人。
清池挑嫁衣的时候,听到般般她们提起的时候,都大无语了。
其实最近一切都好,蒋元也没有过来骚、扰她,看来是找不到机会来破坏这桩婚约,清池以避嫌男子避而不见后,他倒是委委屈屈地递过来几封信。
不过清池没理会。
若是再理会他,又刺激出来什么,那可怎么办。就连清池最近出行,都是让玄冥在身边照看着,免得出了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当然还是宁司君那边的态度,一直到现在,在她递了那封为自己强行开脱的信后,也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也知道是在忙,还是在做什么。
清池纳闷。就算在忙,让瑾澄他们给个回信也不难啊。
当然,她现在之所以不安,就是因为她心虚了,先斩后奏,别说,清池现在还真不敢见他。
她现在巴不得他这一忙,就到了夏天,到时候他也拿她没有办法了。
没错,就是耍赖。
当然防不胜防,就在她和贵女们一同去盛京里的大庙烧香时候,忽而庙里的一名女冠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位女檀客,今儿有缘,不如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
和清池一起过来的贵女们顿时就笑了起来,一个个的起哄道:“女冠,你不认识她啊?”
“女冠,你可别为她算姻缘签,她如今的姻缘可好着呢。”
“就是就是,她啊,可是自己都会算卦的。”
清池也来了兴趣,若说这盛京里的道士哪一个不认识她,那就是在是笑话了。眼前这名女冠她虽然从未见过,不过此刻却从那双平淡无奇的眼睛当中看出了一些暗示。
清池心一跳,在沈冰心她们还在七嘴八舌接话的时候,就笑着道:“女冠,你要为我算卦,好啊。”
这下不止是沈冰心了,就是一向和清池交好的宋纯思也惊讶和意外。
“清池,你这是……”
“你没糊涂吧。”说得直接的,当然是沈冰心了。
清池笑得若无其事,借口也妥当,“道家讲究有缘,我和女冠竟然有缘,那今天这一卦自然得算,天命归处,自然也是我之归处。”
女冠也是点头,“李小姐,请吧。”
这下,是沈冰心和宋纯思也琢磨出了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直到清池和那女冠走向浓荫小径的大庙侧殿里。
一向脑子不灵活的沈冰心都脱口而出:“她不是不认识清池吗?如何知道她姓李的。”
宋纯思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然后随口为清池掩盖过去,“这位女冠既然能算卦,自然也能算得出来。”
其他将信将疑的贵女们也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再说清池这边,她自然是猜到了这女冠是宁司君这边安排的人,才会和女冠一起过来。
女冠领着她到了大庙侧殿,拂在右手臂弯处的拂尘轻轻一挥,转身低了一头对她道:“月魄师叔,道君在四御殿里候着您。”
清池颔首,一点也不意外。
女冠倒也没等她答复,就已经轻轻退下。
清池微哂,他们这些人倒是对宁司君很是信奉,连她这样的未婚女子独自会他,也不觉得奇怪吗?
四御殿门户微阖,清池轻轻推了一下,里面香纸蜡烛燃烧末了的浓郁之香,她倒是在玄清洞中闻习惯了。嘎吱声震动光线纤尘,天光大开大阖,就连她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似乎都能撼动那飘动的细尘。
殿前,狰狞天尊宝像巨大,香花供奉,金碧辉煌。
仿佛藐视人的渺小,又像是在怜悯世人的圣洁。
交织在一块儿,让走进来的人,也生出了一种不由想要跪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