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右相顾文知就在全权负责这件事。
几乎就是次日,皇帝就和周无缺一起从避暑山庄秘密回盛京了。
皇帝经过这一件事,昔日那斯文的眉目都多了几分懒得掩饰得阴沉,他单独召见了周无缺和顾文知。
“守拙,听说你查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顾文知敛袖道:“皇上,前燕逆党应当是有助力,目前臣查到几个可疑的人。”
皇帝说:“是仪鸾司哪里押着的人?”
顾文知说:“是。”
皇帝笑了,“那就让他们去打开缺口,朕倒要看看是哪些不长眼得东西吃里扒外?”
皇帝这笑,假惺惺的冷,他看向轮椅里皇弟,目光像是蛇类滚过猎物的身体,“玄度,你觉得呢。”
周无缺说:“皇上说得没错,竟然还有人敢和前燕逆党苟且,是该诛九族。”
如此淡淡一句话,又当真是无情至极。可对于皇家来说,这种无情,偏偏就是最对的。
皇帝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神情变了一下,“朕把这件事交给你二人了。”
“臣领旨。”两人同时道,只不过各自眼里心里都有自己打量,当然也在琢磨皇帝的用意。
不难懂,皇帝这一次遇刺是真的受惊了,也是真的很生气,不然他也不会先是血洗了一遍避暑山庄,又把盛京里里外外清扫了。皇帝也是人,也怕死。
更何况,还有一个年轻力壮、虎视眈眈的皇弟。
皇帝这样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皇帝这次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他们两人把这次盛京里的前燕逆党给找出来,处理干净。
“朕乏了,你们退吧。”后来,他有点不耐烦地说。
顾文知和周无缺自然是告退,走出了御书房。周无缺自己推着轮椅,和顾文知同行。周无缺率先开口:“顾相,看来这一次我们要合作了。”
轮椅停在了白玉阶边,旁边就是盆松。
顾文知审视着他,他那种目光都是会带着一种中庸的看法,不会叫人有丝毫的不适。
他微微一笑,“殿下想要如何合作?”
周无缺说:“听说你已经布局好了,就要一网打尽前燕势力?”
顾文知心底有些错愕,其实查到了李叹身份,这次真的是侥幸,他不想打草惊蛇,况且他也在怀疑这个“李叹”在前燕逆党当中是什么身份。抱着的目的,当然是连泥拔出一大串。
“北狄质子我这边也命人看着了。”周无缺说。
顾文知端正的脸上一派淡定:“殿下去避暑山庄这几天,也没遗漏盛京这边,看来我手里掌握的东西,殿下都已经知道了。”
周无缺说:“顾相,你身边没有我的人。”
顾文知所:“我知道殿下不是那种人。”
真的不是吗?反正两人彼此的立场就不同,说的自然也是场面话。
也许没有在对方身边留有人,但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留意的,除了敌人,又有什么人呢。
这一次,是皇帝让他们凑在一起查这件事。
他们就只能这样做。
顾文知说:“殿下觉得我们这一次能够一网打尽前燕势力?”
周无缺得目光放远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里,多少人就是为了它,阴谋战斗。“那就得看看他们那边的消息是不是也能有这边灵通了?”
“北狄狼子野心,区区一个质子都敢搭上前燕,看来还是我从前下手太轻了。”周无缺得语气听起来是真的有些惋惜。他这样简单得一句话就能叫顾文知嗅到这话语里浓浓的血腥气。
“接到线报,听说这一次小燕王和他的弟弟为了收买人马,也亲自来到了盛京。”顾文知说,“殿下觉得可信吗?”
周无缺说:“我的人在一个月前就接到了这个通知,但这么久了,根本就没有找到和他们两兄弟有关的人马踪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许就是前燕势力故意传出来,想要拉拢什么人?”
周无缺轻描淡写的语气。
顾文知眼睛漆黑里暗藏着什么情绪:“殿下说得也是,或许就是北狄这边。”
两人交谈看似说通了,但其实彼此手里捏的底牌都没出来。
都是老油条了。
两人在这一场的案件里的定位不同,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不同,人心隔肚皮,又怎么可能真的能够在这一场对话里边就把彼此给交代了。
顾文知后来说:“听说这次萧将军还留在避暑山庄,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周无缺望他,很凛然,甚至雍容的面孔上都出现了一些寒意,但面对着他,顾文知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周无缺的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微微地捏在了一起之前马上就松弛开来了。“回来之前,我随皇上看过他,没有大概,如今需要静养。皇上和我都觉得他如今还是别移动更好。”
顾文知说:“萧将军这次救驾有功,我看皇上事后一定也会论功行赏。”
周无缺觉得他这是在讥嘲自己,他抿唇一笑,像是鲨鱼般优雅又邪恶:“这是他该得的。与我何干?”
“殿下要是真的不在意这个义子了,又何必眼巴巴地亲自送人过去为他医治。”
周无缺瞳孔微睁,情绪很浅。因为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顾文知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通过了一些东西在猜测什么。情绪,总是要掌握到极致。
“顾相,你越距了。”
“殿下,皇上不知道。”
周无缺冷笑了一下,望着顾文知,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朝堂上最需要我的就是你。”
顾文知沉默了一下,知道周无缺说得没错,他们虽一者是保守派首领,一者是革新派首领,在如今的朝堂上,可以说是微妙地牵制了彼此,牵制了局势。一旦有一个人退了,另外一个人往后就会承受皇帝的对立。
这就是权力。
他们绝大多数时候,当然应该针锋相对的。
“顾相捏着我这个把柄是有什么打算?”左右换取就是利益,交换的也是利益。
“殿下放心。”
顾文知虽然没说他想要的是什么,但和他有过五年斗争经验的周无缺马上就明白了,他眼眸里闪过寒光。
“如今新政还在前阻阶段,我们之间当然需要合作。”
顾文知眼睛出现些笑意,那张端正严肃的面容气质也变得温和多了:“殿下说的是。”
皇帝要查前燕势力,围剿前燕势力,这当然也更重要,但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在新政里获得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当然,想要施行新政,第一步也是要把前燕势力给清理了。
西桑过来了,“殿下,顾相。”
他走到了顾文知的轮椅后,这会儿他们俩的交谈也差不多要结束嘞。忽而,周无缺才像是想了什么一样地说:“听说顾相前几天去了一趟东街的小医馆?”
顾文知微微诧异,以为他是看在应宇的面子上说话呢。“去了,我有些疑惑的事情,在那里得到了解惑。”
周无缺说:“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顾文知已经开始怀疑了。听说萧朗阳的伤口中了毒箭,伤口难以愈合,在周无缺送了一个医者过去后,就好了。这个医者难道是……顾文知刚刚猜测到这一点,就对上了周无缺的眼睛,那是在警告他。
“应宇先生是宁思君的师兄,月魄姑娘也是天师道的弟子,她和这些事情都没干系。顾相既然已经去过,心里已经有过答案了。往后还是别再过去了。”
忽然说到一个女子。
还是那个聪慧的小姑娘。
顾文知皱眉,“殿下不必如此,若她真的牵扯到了前燕势力里,我也只能秉公处理。”
周无缺说:“他不会。”
西桑推着轮椅走了。
顾文知还站在原地,炎热的风灌入颈脖,他眼睛微撇。
她有一个秘密。
上次顾文知见她,之所以没有过问,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秘密和前燕势力无关。
可周无缺是不是有点太关心他们了。
他一向是个冷硬的人,手段向来不会软和,现在忽然对他说这样的话。
顾文知看他,盛京人人皆知,荣安王不好女色,可这样过分压抑自己的人,除非是身体有问题,不然就是有比女色更加吸引他得东西,让他克制下去了。
周无缺是坏了一双腿,可身体还是好的。
难不成,他对那位月魄姑娘有意思。想起那张芙蓉花面,还有那双如同皎月般的眼睛,就是顾文知自己都短暂地走了一下神。当然,他很快就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去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而人人皆知,周无缺因为玉真公主的事,对天师道和国师宁思君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倒是对这位应宇先生是难得的尊重。
*
顾文知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再去见这位月魄姑娘一面。
但他这边还没有打算出发,就收到了急报。
打草惊蛇了!
李叹这个可能和前燕势力有着紧密联系的人,就在今天他这边的人跟着的时候,忽然跑了。
不止是他,其他的暗线竟然也都跟丢了。
“怎么回事!”顾文知冷冷地问。
蓝沅也是懊恼,“今天一开始和以往都没有什么两样,我们的人跟得很散。”
“不,一定是你遗漏了什么。安定伯府那边有什么变化?”顾文知这一问,蓝沅就使劲地回想,很快他就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眼睛黯淡又痛苦难耐,“大人,我想起来了,安定伯府里的那位五小姐今天匆匆离了府。”
一定和这个女人有关!
她那时候还有些慌张,可蓝沅带人光是盯着府里,也就没有太把她当做一回事。
蓝沅说:“她去了荣安王府。我怀疑她是知道了什么。”
蓝沅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还有怀疑都说了出来。
顾文知静静地听,然后说:“听说这位李五小姐最近在盛京里风头很大,她做了很多诗,还得到了玉真公主的喜爱。”
蓝沅说:“听说这位五小姐缠荣安王殿下缠得很紧,闺阁不甚好听。”
“去荣安王府。”顾文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