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六周目(29)
如今虽有北狄犯边, 前朝团结洛地,高举旗帜,可这比起其他皇帝在时已经算是海晏河清, 天下太平。
朝廷里仍然有以周无缺这样的革新派推动于国于民有利的改革,也有如右相顾文知这样的保守派盯着, 不至于改革失衡。
皇帝一向也是一个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角色, 三年来, 制衡朝堂,颇为骄傲。
自从北狄在萧朗阳之下节节败退, 凯歌而归后,更是骄傲得不可一世。
自以为是明君, 被蒙蔽双眼的君王自此后也是越发的好大喜功,即便有顾文知这样的能臣劝告, 也仍然是大兴土木, 建立奢侈的莲花楼, 广选嫔妃充盈后宫。
在皇帝并没有荒废朝政下,百官顶多是劝诫, 以姜曜芳为首的御史台臣子日日上的奏折都快能把勤勉殿给装满了。
皇帝最烦的便是姜曜芳这位新臣, 无奈对方清名太盛, 腰杆子比闸刀还硬。每次上的奏折虽然管得很宽,但不仅是管他,皇室里的宗室, 官员权贵, 那是没有一个能够从他的笔杆子里逃出来。
纵然是皇弟周无缺,他的二把手顾文知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这样的纯臣, 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沉迷女色终究是虚耗身子,很快就修身养性了, 此时快到知天命之年的皇帝就把目光放在了寻仙问道上。
他的国师宁司君便是一位真仙人,十余年来容颜不减,风姿更胜。
问道长生,也问王朝千古。
大夏本来就道风甚重,自先帝和玉真公主带起后,就连国度盛京也是一样的信奉道家。
皇帝在新修建的莲花楼、大元宫里清修,每逢初一十五之数便亲迎道君宁司君追访大道。
就这样,即便是不太把心思放在国事上,也仍然不太肯立太子,而是力排众议地把国事交给了周无缺和顾文知处理,采取的便也是制衡之术。
这也是皇帝最擅长用的计谋,可惜谁也不是傻子,于是这三年以来,明眼上两派之间斗得厉害,但其实谁又知道私下里顾文知和周无缺之间都已经有了默契。
此时此刻,荣安王府的书房里,周无缺看过了来自宫中的密报,也是冷笑不已,眉间朱砂痣愈冷,他站在书桌前,旁边的轮椅里早就没有了温度。
“皇兄这些年还真是龙椅在座,越发忘记了他当初是怎么上去的。”
周无缺的话语属实是大逆不道,可惜此刻还在书房里的都是他的亲信。
西桑和白衣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到了也当做是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周无缺把手上的这些密信给看完了以后,才说:“到今天,小阳是不是也该来见本王?”
西桑立即便道:“殿下,萧将军昨儿就给咱们府上捎来了拜访信,说是今儿来。”
西桑瞧了一眼窗外的日晷和光影,语气也跟着松快了几分:“我看等会儿,萧将军也应该就要过来。”
周无缺点头,先前那几分冷郁脸色似乎都在听了这么一番话后放缓了。
殿下嘴里虽然总是不说,但还是盼着萧将军过来的。
西桑和白衣彼此一瞧,也就都知道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可就在这时,书房外边的走廊上闹出了些动静,守在外边的侍卫正在无奈地劝说着。
书房里边,西桑和白衣都是有内力的人,当然也听出来了来者何人,也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无缺。
“殿下,看来是王妃娘娘娘娘过来了。”
周无缺脸色平淡,就连点厌恶也懒得表现了出来,侧身就坐在了轮椅上,手把住了轮椅柄,“我们在谈正事,她来这作甚?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便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语气,才更能彰显出那种平静的无视。
西桑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躬身道:“殿下,想来王妃定也是有要事和您商议。”
白衣同样也是说:“西桑说得没错,王爷还是和王妃说说话吧。”
也就是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否则如这样过问他私事,早就一个冷冷眼色使过去了。不过就算这两人是自己的心腹。
周无缺也是很不高兴,“你们倒是都向着她。”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西桑和白衣顿时也是一悚,正欲说什么,但周无缺也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继续说话的机会。
“你们都先下去,让她过来。”
坐在书桌前,背后便是心明如水的四字牌匾,随手翻起来一些案牍,眉宇微垂,当中朱砂痣映衬着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庞仿如观音面。
可西桑和白衣也都知道,他们这位爷无情起来是有多么的无情。
想到这里,西桑也有些扼腕,原本以为如圆圆这样活泼的性子应该也是能够治愈殿下,谁能想到婚后比起婚前还更加不行。
或许这也和殿下是迫于无奈娶回来有关。殿下凡事心里有杆秤,王妃是曾经帮助过殿下,可殿下也庇护安定伯府,还了这个恩情。
果然,他和白衣一出去就见到了一身华服的圆圆,唇红面赤,显然便是被侍卫拦下后的不忿。
一见到他二人从书房里出来以后,也是立即眼前一亮,“西桑,白衣先生!”
自从一年前风光大嫁到了荣安王府,圆圆的五官也是一天一天地长开来了,养尊处优之下,多了些雍容气质。只可惜和周无缺一直夫妻不调,再美丽的鲜花也有些空泛的娇艳。
此刻脸上那焦躁的表情,也就写尽了被男主人忽略的不满。
“娘娘,殿下请您进去。”
而在听到了西桑这句话,她脸上也是勃然一喜,随即也冒出了些许的警惕。
很快,圆圆又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摆起自己的王妃架子向他们一颔首。
西桑和白衣目送圆圆踏上台阶,走入了书房。
西桑压低了声线道:“王妃每次来了都要和殿下闹上一回,也不知道这一次——”
他这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书房里边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这是有什么东西砸了?
西桑:“……”
西桑顿时也是扶额道:“好了,看来这次又是要闹了。”
白衣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西桑,你可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殿下的人,可不是王妃的人。”
“我当然知道。”西桑白了他一眼,“自从王妃嫁过来以后,身份便不一般了,我哪能时时刻刻接触殿下的后眷。”
白衣说:“你知道就好。王妃啊,不比未嫁时了!”
西桑也是叹了一声,然后说:“不管王妃是因何嫁到王府,既然嫁到了王府,也上了皇室的宗牒,那便是正正经经的王妃。”
白衣抚摸着自己的一把美髯,但笑不语。
西桑被他看得恼火,正要说上一两句,这时书房里圆圆跑出来了,眼圈微红,来时的华丽打扮扮饰着,更像是一把衣服架子。
“王妃——”两人称呼着,可对方正在生气头上呢,白衣遭了她一个白眼。
“回去。”走廊外边静立着的侍女们也是被她吓坏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跟着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了这儿。
西桑和白衣顿时也是同时看向书房,书房里倒是没有别的动静,他们这位殿下这些年经历朝堂上不知多少波云诡谲,什么人心没有见过。偏偏像是王妃这样一心挂在他身上,最好拿捏不过的,却是连敷衍懒得敷衍。
“快走,快走!”那还能继续留在这里看殿下的笑话,这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可惜他们还来不及走,轮椅辗轧地面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周无缺自己按着扶手,从里边出来了。
“殿下。”这下就是守着门户的两个护卫也是立即行礼。
但周无缺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吃完了瓜的西桑和白衣。
西桑和白衣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次她若是再来,别叫她进来。”
“是。”两位侍卫道。
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再看向西桑二人:“你们俩还在。”
西桑和白衣:“……”
满头大汗啊,满头大汗!
“殿下,属下也是担心娘娘闹你,因而守在外边。”白衣抢先道。
周无缺又看向西桑:“那西桑你难道便是担心王妃留下?”
西桑在心里骂了白衣一声,挤起笑脸说:“殿下,王妃年少,您多担待着一点。”
“担待?本王还不够担待?”周无缺眉头都不带挑一下的,用着最冷静的声音说着最薄情的话语,“她既然入彀,就该知道自己是别人的一枚棋子。”
“要治本王的双腿。”周无缺看看他俩,继续说:“你们说她又是怎么一个想法。”
这下可把两人都问出了一头大汗,只因如他们这样的心腹都知道王爷的腿根本没坏,只不过回到盛京,便是好的也只能装成坏的。
“王妃许是担心殿下。”西桑开始讲和,但在周无缺的目光里,还是有点头大,“只是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白衣附和道:“王妃年岁轻,考虑不周也是时常有的事情。若是真的有人还在试探,那殿下咱们还得瞧瞧。”
周无缺嗤笑了一声,“她还年轻?也二十了。她娘家那位姐姐的手段怎么半分没有学着点。”
那天西桑回来以后,就简单地向周无缺叙述过当时为蒋唯夫妻接风的场面,蒋夫人的风采也是一时都在圈里得到了众口交赞。
当然,周无缺此时举出这个例子,不过也是在暗嘲。
西桑和白衣也能理解,姐姐霸占了殿下目前最看好的蒋唯,还笼络得极好。听说成婚三载了,不仅孩子是没半点消息,就连小妾通房也是没有的。蒋大人人品风流,不爱女色也是出了名的。
当然,便是西桑白衣也能懂蒋大人的心思,妻子这般容姿绝色,风采无二,岂不是把寻常的女人都衬得黯然无色。
而妹妹呢,殿下本来就不愿意娶的,却在顾文知的设计下,到了不能不娶的地步。皇帝更不容易他娶一个高门大户、有权有势的妻子,而圆圆她虽然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却也是顺水推舟。
“娶她就是将就,可娶不可娶,谁叫她撞了进来。”
周无缺看向檐下鸟笼里的金丝雀,这金丝雀似乎也是注意到了一向冷峻的主人难得的视线,飞向靠近他的地方,展开了清圆歌喉,意图讨好他。
“啁啾——”
西桑看他一直瞧着,便主动取下了这鸟笼,“殿下,您瞧,就是这雀儿都喜欢您嘞。”
周无缺瞧了他一眼,眉眼露出些笑意,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逗着鸟儿。
白衣在旁边看着,眼睛一转,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从殿下心狠地折了自己的双腿也要回盛京,他就明白了,殿下的志向可不止如此。
西桑看周无缺逗鸟儿,心情还算不错,总算也没有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了,也是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