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竟知道他的名字!
小家伙虽然长得小,但确确实实是“出门”的鬼。
他不擅长隐匿对战,也不擅长用毒逃命。
他擅长暗器,百发百中。
他几发袖中弩,干倒了对面好几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群体对战的时候动手,虽然是被逼的,但是心中骄傲极了。
平日里无处炫耀无人夸奖导致他总是郁郁不乐,孩子嘛,都需要鼓励。
但是幽冥死士个个顶尖,有的甚至十项全能,谁会夸他?
于是初次被夸赞的小鬼,逐渐丧失了稳重和矜持。
开始炫技一样频频射出弩箭。
“刚才那个没看清!”
“漂亮!”
“你是最棒的狙击手!”
“你刚才救了你的主子一命!”
“他没你显然不行!”
他在白榆密集的夸赞之中丧失理智,开始全身心投入了战斗。
甚至没有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什么时候悄悄跑了。
而白榆脱了鞋子快速穿过二楼的船舱,到了栏杆边上准备跳。
架势还未拉开,就被一个倒吊下来的黑影拦住了。
“啊!”白榆真的吓了一大跳。
黑影不说话,头朝下倒吊,双腿挂在摇晃的船帆绳索上。
吊死鬼。
白榆好巧也知道他。
白榆心思急转,吊死鬼见她缩回船舱,又很快消失。
白榆后退几步,转过身后,差点踩到人。
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直端坐在桌边,像是假人一样的十皇子谢玉竹。
白榆踢到了他面前的桌子,桌子翻倒。
“哗啦”一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腕无力垂下。
宽大袍袖下露出了锁链,白榆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脚竟然拴在了桌子下的地板上!
谢玉竹慢慢抬眼看向白榆,满脸阴鸷,身体却一动不动,活像是被人定住了。
二楼船舱灯火摇晃,白榆对上他沉暗的视线,十皇子谢玉竹如玉如琢的面貌,在这摇晃的灯火之中,如鬼魅妖邪,阴郁霜冷。
“急着逃走吗?”
他的嘴唇近乎不动,白榆却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本欲下楼去寻找机会的她脚步一顿。
十皇子继续说:“吓坏了吧,在一个活阎罗身边这么久,保命一定不容易。”
他声如冷水浇头,令人极其不舒服。
“怎么办呢?你大概没想通,当初新婚夜拿的那包药为何只是毒毁了他的容貌,却没有如七皇子同你说的那般,杀死他吧。”
“太子殿下宽仁,令人换了毒药,留他一条狗命,可是谢玉弓竟敢‘恩将仇报’!若是他知道了你杀他不成,骗他至深,你也见到他杀人如麻,你猜……他会怎么处置你?”
白榆的面色先是微微茫然,而后陡然冷了下来。
原来原身最开始拿了七皇子给的药,是想在新婚夜毒死谢玉弓!
被太子换成了毁他容貌的毒药……
白榆之前一直没想清楚,为何原身胆大包天到毒害了皇子,还敢在皇子府作威作福。
却原来是她听信七皇子的蜜言许诺,以为自己背靠的是太子,戕害了九皇子后还能脱身,却被当成弃子,最终才会惨死街头。
白榆想通其中关键,看向谢玉竹时眸色如冰,抬手在袖口稍微摸了摸。
那里有一柄簪子,是她之前头发散乱下来时,在地上捡到收起来备用的。
“想杀我?”谢玉竹语调轻飘,“是个好办法,杀了我,他今夜必死,你的秘密也能守住。”
白榆眸光如火闪动片刻,谢玉弓确实说了十皇子是他的“肉票”。
但是白榆很快抓着簪子上前,一手揪住了谢玉竹的领子,一手攥着簪子抵在他脖子上。
“你是太子派来的!”
白榆手心因为之前的烫伤剧痛不止,却丝毫不颤。
谢玉竹丝毫未曾挣扎,他像一条被拴起来的狗,身体也根本不听使唤,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是正在白榆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船舱突然轻微摇晃,很快脚步声密集传来。
白榆紧盯着二楼入口,看到楼梯上来的人竟然是浑身浴血的谢玉弓!
外面的杀声依旧未歇,他怎么回来了!
白榆看向他大步而来,每一步都万分沉重,宛如踏在她的心上,手中的簪子几乎要嵌入掌心。
她身边的谢玉竹突然又如鬼般飘然开口,声音凄绝:“杀了我啊,动作要快,你不杀我他怎么死?他不死,等会儿死的就是你!”
白榆手中的簪子陡然攥紧。
千钧一发之际,她心中凄惶无比。
这人知道她的秘密,不杀他,他一定会告诉谢玉弓!
第44章
白榆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晰地认识到,她是喜欢谢玉弓的。
很喜欢。
喜欢到在自己的谎言被揭穿或许会丧命的这个当口上,她甚至考虑了这一簪子如果戳下去,谢玉弓失去了“肉票”恐怕会性命难保。
白榆从没有这种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谎言幻境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谢玉弓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什么的时候,变成了心甘情愿。
她是真的衷心希望谢玉弓的人生能够不那么悲惨,能够不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折磨之中彻底泯灭了所有的人性。
她希望谢玉弓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也值得得到一切。
白榆从登上这条通往现实的船上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喜欢谢玉弓”的这个比较致命的问题。
她站在雨中任由冷风和冷雨带走她的体温,也未曾能够浇熄心中的火热。
她对谢玉弓动了心,这并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谢玉弓那么优秀、那么年轻、那么聪明,是白榆生平仅见。
不是那种长得聪明,或者是旁人夸他聪明,再或者只是学习稍微好一点的人群。
谢玉弓的聪颖绝伦,体现在他长年游走在生死的边缘,一脚人间一脚地狱,依旧能够双肩扛起自己的世界,甚至构建出一个幽冥帝国为他大杀四方。
这样的人是白榆生平仅见。
他和白榆的默契又那么高,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生活还是床上,都契合得宛如正负两极。
白榆会动心不在她自己的意料之内,却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白榆从未对自己谎言之中的人产生过这种切肤之痛般的不舍,因此白榆的第一反应是惶恐和慌乱。
她的心像是被压入深海,承受着挤压濒临爆炸。
可这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白榆从未打算将自己的心掏给任何人看。
而这一切,再怎么美好再怎么让白榆不舍不甘,也只是存于幻境之中的“黄金”罢了。
白榆不会将这黄金当成是真的,更不会因为贪图这样虚幻的东西,就影响自己的任何判断和决定。
她当然知道谢玉弓对她也动了感情,只是白榆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的感情,包括她自己的。
她就连最原始的,最理所当然的父母的爱都没有完整地得到过,她如何去相信一个凭借谎言赢得的男人的感情?
爱是什么?
爱在白榆看来,是费尽心机才能得到一点的甘露,是谎言被戳穿之后凶恶无比的指责。
是无法隐瞒的真相如同被剥离了鳞片之后暴露的血肉,随着可怜的残喘声,最终会化为被彻底抛弃之后的脓血烂肉。
因此白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任凭心中的思绪如何巨浪翻天,任凭心中如何抵死纠结,她最后做出的举动仍旧是——紧紧攥住簪子,簪子紧紧嵌入她的手掌,她用力到手心皮肉撕裂。
她不能够承受谎言被戳穿之后带来的后果,越是喜欢谢玉弓,她越是没有办法承受谢玉弓的质问,甚至是来自谢玉弓的杀意。
她像一个鼻子越来越长,长到无论斩断多少次都无法隐藏的匹诺曹,也像一个穷尽所有的一切,最后只能赌上性命的赌徒。
哪怕无法解释,她也必须在十皇子对谢玉弓开口之前,让他再也无法说话!
白榆用被烫得血肉焦糊的手掌抓着簪子,狠狠朝着正在凄厉地喊着“杀了我!”的十皇子谢玉竹的喉咙上戳去——
而就在这九鼎一丝的时刻,在白榆的簪子戳入了谢玉竹的皮肉的那一刻,已经迈入屋中的谢玉弓阻止不及,只好抬起手,将手中的长刀对着白榆的方向甩了出去——
他从很小的时候,在段洪亮联系到了他,开始只是给了他两个死士保他性命的时候,就每日挥刀上千下。
这么多年,他使用的刀的长度是随着他的骨骼生长而替换,无论是长刀还是短刀对他来说都如臂使指。
因此谢玉弓非常有信心,手中刀刃绝不会伤到他的王妃。
果然长刀在半空之中迅速转了几两圈之后,裹挟着重若千钧却又收束到极致的力度,“当!”地一声,狠狠钉入了白榆和谢玉竹之间那狭窄的地面。
刀尖没入了船身木头上足足三寸有余,如地面长出来的松竹一般挺立,只有刀把还微微颤抖,沉默又森冷地昭示着这一甩的余威如何强横。
而刀刃却是对着谢玉弓的方向,只有刀背撞在了白榆抓着簪子戳向了谢玉竹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