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
“啤的呢?”
她继续摇头。
周维扬扯唇一笑:“你跟我哥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的身上,刚才拿她没辙的那一阵冷冰冰的肃杀气已经过去了,慵懒地陷进沙发,眼里又恢复玩世不恭的样子。
周维扬的气质跟灯红酒绿是能完美融合的,他游刃有余,一身松弛懒倦,处变不惊的姿态很符合一位混世公子哥的身份。
不像她,端坐在这里,连围巾都舍不得摘。
周维扬挑了杯薄荷味的果汁给她。
棠昭把浮在上面的叶子捻了:“泊谦哥哥也没喝过酒啊?”
周维扬想了想,说:“他只喝规矩里的酒。”
底下乐器已经开始暖场了,声音挺燥的,两人说话就这么轻一句重一句,拣能听到的听。
棠昭显然没听见他的回答,她趴在扶手,傻傻地冲着冯宇桥挥挥手。
人家显然是没看见她,但她挥得很起劲,随着律动的节奏。
周维扬对摇滚乐没什么兴趣,他就纯粹来捧个场,他自然也没想到棠昭会喜欢这类型的歌手。
他很少去揣测所谓的规矩的人,比如他的哥哥,比如他面前的女孩。他们不太像在一个世界,没有共情,没有丝毫同类型合并的惊喜,往往反而话不投机半句多。
眼下,看着她的骨子里迸溅出一点小小的激情,再被现场的热烈点燃,放大。
周维扬发觉,或许他们的身体深处也许也有部分躁动的因子,却在长年累月的训诫之下而坍缩,火山休眠得太久,在常人看来,跟死了也没两样。
他们放松警惕。却忘了有朝一日,它是会喷发的。
“阿蔚跟你说什么了?”
趁着棠昭过来喝果汁的工夫,周维扬问她。
棠昭说:“她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还跟我说,你男朋友很厉害。”
他含笑问:“哪儿厉害?”
她有点难为情,不是很想聊,很快把这个话题掠过去:“也没什么,随便说了几句。”
棠昭继续凑到扶手边。
她扶栏杆的姿态都很拘谨,没有整条手臂摊开,而是两只手握拳,像是小猫一样勾在上面,下巴点着手背,浅浅摇晃着脑袋。
歌声太大了,周维扬得凑近了跟她说话,她才能听见。
棠昭意识到有人靠近,偏头一看,周维扬两只手臂撑在她的两边,半俯着身,很轻松地就将瘦弱的女孩子圈在怀里。
棠昭一抬眸,毫无征兆地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被人误会你也不解释解释?”
她说:“你不是也没解释吗?”
周维扬笑得更是混球了些:“我都花名在外了,多你一个女朋友又不嫌多,解释什么?”
她惊讶不已,怎么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你好渣啊。”
棠昭用一种嫉恶如仇的语气说着:“周维扬,你长大了一定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他不置可否,手探到沙发上,取了个东西递过来,“花心大萝卜的礼物要不要收?”
棠昭看一眼专辑盒,打开,里面是有着冯宇桥亲笔to签的黑胶唱片。
她生动地给他演了一出什么叫眼睛都看直了,棠昭接过礼物,喜出望外:“我刚刚开玩笑呢,你是绝世大好人!”
周维扬问:“我对你好还是泊谦哥哥对你好?”
棠昭丝毫没管他的胜负欲的死活,急着拆礼物,敷衍地说:“都挺好的。”
她还没看清to的字是什么,周维扬啧了一声,一把把专辑盖回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
棠昭忙赔笑道:“你好啊,当然是你好啦。”
周维扬也笑了下:“见人说人话。”
她借手机光线,看清了上面的字。
to棠昭:祝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棠昭在心底默读了一遍,又一遍,第三遍之后,她抬头看周维扬,忽然问他:“这是你让他写的,还是他自己写的呀。”
他悠闲地品着杯子里红彤彤的酒,欠欠地说:“你猜。”
-
棠昭收获颇丰,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
她欣赏了一会儿冯宇桥的字,不管谁让他写的,她都喜欢。
看了场演出,外面已经有层薄薄的积雪,棠昭后半程路就趴在窗户上看无声的雪落,车里车外一样的静谧。
天空被雪映得有一点发亮,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回到家里,周泊谦正坐客厅看着新闻呢,听见动静张望过来:“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不说了么,冯宇桥走穴。”周维扬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你怎么在家,晚上不回学校了?”
“哦,我找昭昭说个事儿——你给他送东西了?”
周维扬说:“送了把贝斯,祝他开业大吉。”
周泊谦看到了默默在门口换鞋的女孩,又跟周维扬说:“昭昭很懂事,你别带坏人家,以后那些地方还是少去。”
周维扬本来准备上楼呢,让这话绊住脚步了:“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就一livehouse,酒都不超过40度,跟白开水似的,再说、我不也没让她喝么,你将来老婆,我还能让她在我这儿吃亏?”
周泊谦咳了一声,在一长溜里面就听见你老婆这仨字了,脸色挺尴尬地说:“注意你的措辞。”
周维扬忽然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周泊谦挑眉:“这话怎么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家里就有这么一只呢,你当心点啊哥,可别栽她手里了。”
周维扬没回头,也没盼着他哥接茬,说完就大步流星上了楼,自然更是没看到身后鼓起腮帮子的棠昭。
他不知道周泊谦找棠昭谈什么事,只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洗完澡推窗看去,外面的雪慢慢地积了起来。
周维扬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忽然听见门口有轻微的窸窣声。
他停下脚步,看向门缝。
乍一眼,还真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面钻进来。
第一反应,他房间也进虫子了?
周维扬走过去几步,再定睛细看。
不是虫子,是有人往他门缝里塞东西呢。
一张正方形的便签。
一下、两下、三下,到第四下,纸片被完整的推了进来。
随后竖耳细听,门外还有小碎步紧急逃窜的声音。
周维扬把纸片捡起来,看见一只画笔很是粗糙的哈士奇。
下面附了一行愤怒的字迹:【你才是狗!周狗,周狗狗!】
第15章 黄昏雪13
周维扬拿着那张便签翻来覆去地看, 又想气又想笑。
专辑还没焐热呢吧,就翻脸不认人了。真行。
这狗也是,画得够丑的,他捏着便签, 正准备丢垃圾桶, 手指都悬在那儿了, 又一转念,缓缓收回去。
他耳畔浮现出棠昭说这话时的声音,只是试想了一下,她柔软的愤怒,瞪圆的杏眼, 嗲兮兮地骂他周狗狗。
纵使周维扬一身反骨,也快酥成渣了。
他又看一眼那几个字, 随后到课桌前, 找了本书, 把那张纸夹了进去。
……
回到房间的棠昭心情很不美丽,倒不是因为狗不狗的问题。
是为半小时前周泊谦找她谈话, 关于《闪光的日月》这部电影筹拍的事情。
棠昭前几天看了剧本, 之后就快马加鞭发了一份个人简历给导演,两人碰了个面, 谈不上试镜, 肖策就跟她简单聊了几句。
周泊谦这回来就是给她反馈结果的。
他没耽误她的时间, 开门见山就说:“那天跟你讲的电影可能没法参与了,肖策算不上不喜欢你, 但他觉得不太合适。”
她茫然问, “是不是我太小了啊?”
“不是年纪的问题,剧本你也看了, 角色年纪倒不大,但那女孩儿出身贫寒,是一家之主,没念过什么书,早年就出来混社会了。肖导说你的眼神还是太浅了,这个人物设定是很复杂的,或许你的形象不适合挑大梁。”
周泊谦安慰了她几句,说安心准备考试也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棠昭埋着头不说话。
她不明白“眼神太浅”是什么意思。
周泊谦继续说:“一部电影,角色的最终敲定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这种选拔,你不能把它等同于考试之类的竞争,因为它没有分数可言,没有选上,不代表你是差生,仅仅是因为不适合。”
周泊谦看着她的眼神是温柔沉静的。
他从容地交代事件始末,甚至没有过滤掉导演那些犀利的言辞,却也给她最真诚的安慰。
她感动地点点头,“你每次讲话都好深奥呀,我要记一下。”
周泊谦笑说,“不用,成长本身就是一种记载。多经历,多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