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聊了会儿剧本的事,快结束的时候,周延生忽然想起别的:“对了,我让泊谦带你去试镜,是我学生的一个电影,试过了吗?”
棠昭如实说:“我和肖策导演吃了一顿饭,不过跟我说不合适。”
她又把周泊谦跟她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周延生。
周延生听完,有点惊讶:“他这么跟你说的?”
“嗯。”
他笑着摇头,似是无奈,委婉地点评一句泊谦:“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思维四四方方的,不擅长钻空子。”
棠昭感到小小吃惊。
周延生一句话,好像又把这件事的局面扭转了。
他对周泊谦,说批评也谈不上,但她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为人太过刚正不阿,就无法游刃有余。
钻空子是什么好词吗?
周延生又问她:“角色还想要吗?”
棠昭还在研究他意味深长的态度,闻言讷讷地问了句:“不合适怎么办呀。”
周延生说:“想还是不想?”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这样吧,你过两天还是去试个镜,试了才知道好不好,是不是?”
没等她回答,周延生便转而又道:“对了,平时生活里要是有什么困难,跟爷爷奶奶开不了口,你就尽管使唤周维扬。你俩一起上学,生活步调相对一致。按理他该照顾照顾你,但你也看见了,我们老俩口都管不动他,他要是哪儿做的让你不舒服,你来告状也成,我肯定收拾他。”
棠昭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他对我很好的,你们千万不要收拾他。”
周延生被她的一本正经逗乐了,笑笑说:“那就行,去吧,看书去吧。”
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棠昭的课间时间几乎被占满,两个电影学院的老师带她艺考,又来个舞蹈学院的老师,手把手教她跳一支舞。
在这样紧凑的安排里,棠昭抽空去给周维扬买了一件礼物,为了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眼花缭乱的礼物太多,挑来挑去,还是觉得买件实用性强一点的好,最后买了一条围巾。
不过二世祖最近没有回家。
物理课上,棠昭走着神,在想他那句漫不经心的暗恋你。
暗恋她怎么不回来看看她啊?奇怪死了。
他都五天没回去了,老宋的车又只剩她一个人坐了。
她自以为是地认了一个最好的朋友,但她最好的朋友显然跟她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在学校,楼层间隔大,也碰不上几回。
棠昭胡乱地想着。
一张张卷子从课代表手里分发过来。
“9班的月考卷,大家红笔拿出来帮忙改一下。”
陈婳迅速交头接耳:“谁拿到周维扬卷子了?快快,给我给我。”
几分钟后,一张试卷从前面传过来,陈婳如愿以偿——“哇,居然都对,不愧是我男神。”
红笔唰唰地在卷子上飞快地打着对钩。
棠昭瞄了眼填空上黑色字迹的答案,发现陈婳还真没包庇他。
这儿的学校注重素质教育,一般不给学生排名次,所以棠昭也不知道远在他班的周维扬成绩究竟怎么样,今天所见,出乎意料,水平竟然还可以。
“太棒了,这不是妥妥能考上。”陈婳冲着卷子加油打气,“冲啊周维扬,fighting!”
“考上什么?”棠昭抓了个关键词,问,“他不是要出国吗?”
陈婳说:“我也是听他朋友说的,他不打算出国,要考军校呢。”
“军校?”棠昭惊掉下巴,声音扬起八个度,“周维扬要当兵?!”
陈婳悄悄跟她说:“诶,你别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腹肌可好看了。有回他打球撩衣服,我偷偷看到了,嘿嘿。”
“……”棠昭脑袋里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她一点也不想说她也见过。
陈婳谈到周维扬的时候,语气里充满对偶像的崇拜跟骄傲,开口很是天花乱坠:“我真的感觉他就是当军人的料啊,上回我们去那射击馆,你也看见了,他枪法多准,帅死了。”
棠昭没接茬,视线停在陈婳手底下的卷子上。
他写的数字与符号,每一处连笔,像藤蔓蜿蜒,清浅地缠绕住她的知觉,再慢慢收紧,将她的心神无形捆扎,无法逃避。
只是看着他写的字,心尖尖都会觉得一阵莫名的酥麻。
棠昭的声音轻了轻:“陈婳,你是怎么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啊?”
陈婳:“你想跟他亲嘴吗?想的话就是喜欢咯。”
棠昭刚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那太好了,我不喜欢!”
陈婳哈哈一笑:“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想亲他呢,棠昭,你是一点没开窍啊。”
棠昭在桌上缩了会儿脑袋。
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又凑过来:“但是但是,我发现呢,偶尔的偶尔,我会有一点点想他。也不是想亲他的那种想,只是我会同时揣测,他有没有在想我。”
陈婳用笔端点了点她脑袋:“那也不是完全没开嘛,恭喜你,情窦初开的第一步,i miss you~”
过很久,棠昭闷闷地嗯了一声,频频灌水,莫名觉得心跳砰砰。
-
几天之后,周家聚了个餐。
那天傍晚,老宋等在校门口,棠昭满怀期待地打开门,果真看见了阔别多日的周维扬。她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跟他招招手:“周维扬,好久不见。”
大少爷懒洋洋:“好久什么不见,磨蹭。”
“……”
见棠昭坐好了,他跟老宋说:“走吧叔。”
尽管他语气欠欠,棠昭一点也没生气,她终于有机会把围巾送出去,迫不及待地说:“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他有些意外地看过来一眼。
周维扬总穿一身黑色,棠昭看不出他的审美倾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款式的围巾,就买了最保险的黑灰色格子经典款。
“谢谢你那天帮我找小熊,我看你平时也不戴围巾,我就给你买了一个,是羊绒的,冬天在外面还是很冷的,围巾很舒服,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款式,不过你不喜欢也不重要,因为退不了了,你最好是接受它。”
棠昭自顾自地说着,把围巾从包装盒里取出来,递给他:“你戴上试试。”
周维扬看着,没接,思忖片刻,问了句:“泊谦哥哥也有?”
棠昭摇了摇头。
他又想了想:“总不能是他不要的?”
棠昭被噎了下,为他的猜忌感到不快地揪了揪眉毛:“不是的呀,只有你有,干嘛这样说。”
周维扬这才伸手取过:“怎么戴?”
“不会吧,你连围巾都不会戴吗?”
他说:“不会,你帮我。”
棠昭犹豫了几秒,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点羞赧,说:“那好吧。”
周维扬配合地凑过来一点。
她捏着他的衣襟,把外套的拉链往下面扯了一些。轻轻的,轻轻的,拉链下滑的速度,像小虫攀爬,心里的别扭,让她动作变得笨拙。
尤其是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一点点的温热,扑在她的侧脸。
一个小小的举动,她做得莫名艰难。
周维扬实在是太配合了,凑得太近,过了安全界限,她一抬眸,就看到他线条流利的下颌线与腮边青气,还有带着微弱笑意的嘴角,轻轻的小括号,挺勾人的。
没有由来想起陈婳那句: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想亲他呢。
棠昭双颊灼热,加快了速度,手忙脚乱地帮他围上,“周维扬,你没有耍我吧。”
他轻笑,“我耍你什么。”
棠昭胡乱地把围巾打了个结,再把边角往里面掖的时候,手指关节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他的喉结。
还带着体温,暖暖的,她的骨节被烫了下似的,棠昭不禁瑟缩。
她急忙收了手。
这围巾被她扎得要多丑有多丑。
周维扬解开,重新系了一下,手法很干脆,利落几下,最后随意打了个结,还挺有型的。
果然是耍她的!
不过棠昭没跟他计较了,她问了句:“你喜欢吗?”
“喜欢得要命。”他挑一下唇角,“谢谢好朋友。”
棠昭乖乖的:“不客气。”
在酒店的楼下碰见周维扬的妈妈江敏,她从公司独自开车过来。
周维扬看见他妈的车,步子顿了下,“妈。”
江敏是澳门人,香港出道,富商家族里不太受器重的小女儿,演员路倒是顺风顺水的,早年就嫁到北京,婚姻幸福,家庭和睦,只不过二十年了,普通话讲得还是很塑料。
看见他们,江敏过来就很亲切地揉着棠昭的脸打招呼,说好多年没有见,还记不记得阿姨?
棠昭看着这张凑近的绝世美人的脸,难为情地点头。
江敏打量着棠昭,捏她的脸,惊叹着好灵,能不能掐出水来。
棠昭的脸被她摸得发热。
周维扬和周泊谦,哥俩的个性也是一个随爸爸一个随妈妈。江敏就属于活泼会来事的那种人,面上没有半分架子,搂着棠昭看她时,眼里是真觉得她水灵,也是真的喜欢。
过半天,她才注意到身后步调悠闲的周维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