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一笑说:“练好几年了,够不够格?”
“就是太白了,细皮嫩肉,也不像修车的啊。”
“没事儿,反正大特写,拍出来都是黄的。”
“啊?黄的……”
李迟愣了下,冲那年轻女孩儿啧了一声:“我说黄色,暖黄!色调!能别那么下流?!”
“哈哈哈笑死我了。”
……
要拍的两场戏。一场事前,一场事后。
李迟怕肖策碍于面子不敢训周维扬,于是亲自上场看监视器。
第一场戏,他从浴室走出来,到床沿,轻轻摸一下她的脸。棠昭坐在那儿,她看不见,只能听着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走位的时候,摄像问:“李老师,拍到裤子可以吗?”
李迟说:“可以,这没事儿,本来刚洗完澡么。”
周维扬语气凉凉:“我裤子三万。”
“……”
“……”
李迟甩手:“摇上去摇上去。”
镜头拍到他背影的一半,另一半,是女孩子沉默地坐在他身体的阴影之中。棠昭讲了两句台词,然后被要求站起来,两个人站到一个画面中。
棠昭低着头,听导演安排。
她不需要再脱什么,就穿着刚才那件小巧的吊带衫,披散着黑发,镜头里外一样柔弱。
她没有看周维扬的表情,水平的视线里只有他运动裤的腰带,细绳打了个活结,束住了紧实的腰线,腰腹部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她的眼睛就像一个小比例画框。
画框里,少年双手插兜,跟她距离不足半米。
虽然没见过吴星杭的肌肉,但是从两人穿着衣服也不难判断,周维扬的线条看起来就比吴星杭有力量许多。
确实是很好看,很诱人。也难怪李迟会跟捡了宝似的非把他摁过来演戏。
李迟说:“不行啊,维扬个儿太高了,吴星杭是不是低一点?得给昭昭脚底下垫个东西。”
肖策打断说:“等等,别垫。”
他揣摩了一下:“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不挨肩膀,挨怀里,反而更靠着心脏位置,她贴在他心口听他的心跳——不对,不是听,是数。”
两人商量着,然后下了命令:“周维扬,把昭昭抱怀里。”
顿了两三秒,裤袋里的一只手拿出来,一把揽过她的腰。
他抱得很虚,没怎么用力。
下一秒,肖策喊:“抱实点儿。”
“……”
“没吃饭么?手里的劲儿呢!”
他用两只手把她圈住,她的脸颊严丝合缝地贴到他左胸。
“昭昭,你也回抱。”
棠昭觉得手臂很沉,她用一种算不上抱的动作,稍稍抬起了一些幅度,两条细腕就松松地挂在他的腰后。
周维扬忽然笑了声,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低低的,很暧昧,只说给她听:“回抱啊,昭昭。”
棠昭的手往上,碰到他肩胛骨的位置,然后慢慢地收紧了两条手臂。
众人在笑——
“演个拥抱这么费劲呢。”
“不能让少男少女这么拍啊导演,春心萌动会出事的。”
肖策没理会,接着跟棠昭说:“数他心跳,然后你的手指就点在他肩胛骨上,等会儿就拍你的手,镜头外的人是看不到心动的频率对吧?所以你要把这种抽象的变成具体的,轻一点,微妙一点,也不要太刻意,能理解吗?”
棠昭应了一声。
“能听到他的心跳吗?”
她动了动脸颊,在他滚烫的胸膛找到合适的位置。
能,可是。
好快啊……
他的心跳在她耳侧,她的心跳在她嗓眼。
她意外地发现,居然同频了。
抽象的心动落在她指尖,棠昭稍微克制了速度,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导演喊了卡。
微弱的日光从破碎的窗花里穿透进来,落在少年的肩膀与少女的指尖。
第二场戏是事后,要用到床。
棠昭趴在周维扬的怀里,仍然要靠指腹感受异性的吸引力。
简单来说,就是摸他。
镜头跟着她的手指在挪动。
她黑色长发扫在他的胸口,每一根细丝就像一根针,扎着人不疼,但抓心挠肝的痒。
一根的杀伤力都够了,这还几万根。
他被重重围困,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背上都出了点儿汗。
周维扬搂着她的腰,低眸、克制着呼吸,看着她秀挺的鼻梁和说台词的嘴唇。
她说:“清雨,你就是我的眼睛。”
棠昭喊着戏里的人物名,表情带笑,由悸动、满足到愉悦,释然。
镜头只拍着她伏在他身上探索的样子,动作,台词,神情,短短两分钟,棠昭表现得非常好,没有来第二遍。
不太需要演员表现力的戏,两场过得都挺快的,结束的时候还剩一点稀薄天光,戏中人却好像熬过了一个世纪。
他们从镜头中走散,各自穿好衣服。
桌角的打卡板上,分别写着date、director、camera。
《闪光的日月》。
“这电影名取得挺好的,”周维扬歪着脑袋,一边穿好最后一件外套,一边看了会儿这块放歪的板子,跟身后的女孩儿说,“衬你的名字,昭昭不就是闪光的意思吗?”
他回头看她,见她没回答,便笑了下,“走了。”
棠昭没跟他说再见。
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围着围巾,看到被他打开又关上的门缝里,透进最后一抹弥漫着雪意的夕阳,在她眼底留一道稍纵即逝的美。
短暂却昭然。
闪光的日月,温吞的隆冬里,关于喜欢的线索和证据,都被记录在了这一场黄昏的雪中,拓印在胶卷,定格尘封,晦昧而隽永。
这是她迄今为止,唯一出不了戏的一场戏。
因为她拥抱的不是清雨,是周维扬。
-
棠昭收工出来的时候,天色昏暗,雪还在静谧地在落,筒子楼很老旧,大晚上的没灯,剧组人还在楼上,院落里一片漆黑,她踩着雪到门口,发现刚刚提前离开的周维扬没离开,站在高大的铁门前,他昂首看着飘雪。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棠昭走过去:“你在等我吗?”
周维扬看向她,冲旁边的车偏了下头示意:“就一个老宋,还分两拨送?”
她看他背了书包:“你今天也去晚自习啊?”
晚自习不是学校的硬性要求,想上的话就打个申请。周维扬显然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不过他今天说:“还不许人勤奋了?”
他说着,迈开长腿往车上走。
棠昭把书包放到腿上,手里握着已经没温度的牛奶瓶。
周维扬低眸看一眼,用骨节轻碰一下:“凉了吧,一会儿我给你重买一瓶。”
他拿过去说:“这个给我喝吧。”
棠昭没拒绝,奶瓶被他取走,手中一空。
她在回想刚才的事,嘈杂的戏台落幕,曲终人散,夜空静远,世界安逸得好像只剩他们两个。
棠昭诚恳地跟他说:“今天的事,不好意思啊。”
周维扬:“不好意思?我看你摸得挺开心的。”
棠昭:“………………”
她轻轻嗯了一声,对答如流:“因为手感还蛮好的。”
几秒之后,她的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也不知道他笑什么,是被夸了高兴,还是在嘲讽她。
棠昭拿了本辅导书在看。
她看书看得心不在焉。
他以为她对他心不在焉。
周维扬不高兴,非要看着她,用手端起她的下巴,在棠昭一片错愕的眼神里,他问:“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
棠昭握着他的手腕,想让他放手:“不是很多人都夸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