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 我可以让妈妈明天寄过来。”
周维扬说:“到了就去办签证。”
她很快从消沉的情绪里抽身, 嘴角笑的要咧到天上,重重点头, “嗯!我让她寄最快的。”
周维扬看着她笑, 忍不住伸手勾一下她软软的鼻尖,问, “这么开心?”
“超级开心,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棠昭又问他,“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他想了想,答得挺随意,“你还想加上谁?也行。”
啊,原来带别人也可以啊……
开心值锐减一百。
她没说话,像是在想还能加上谁,不过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打算再接茬。
周维扬自己把话圆回来:“不过我觉得,四个人以上太聒噪,难打配合,三个人的感情太拥挤,还是两个人好,清静。”
棠昭:“特别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小情绪一贯很明显,就差把“我只想跟你过两人世界”写在脸上了。
棠昭立刻翻了翻桌上的小日历,说着,“那还有两个多月不到啊,我要赶紧减肥,可以穿漂亮的泳衣。”
周维扬扫她一眼,说:“不用,你现在的样子就挺漂亮的,我很喜欢。”
棠昭翻日历的手顿住。
尔后,她余光看他,喃喃自语般,轻声的,“那瘦了就不喜欢了嘛。”
“喜欢啊,反正都是你。”周维扬笑意淡淡,双眸含情,深深地看着她,“我也没那么容易变心吧,还真当我是花心大萝卜了?”
棠昭心猿意马地盯着日历,视线虚焦,纸上的字迹糊成一团团粉红云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在8月份的日历上写上新的计划。
在课上发呆的时候,她写了很多高考完要做的事,用期待熬时间。
比如染头发,拍戏,打耳洞,买包包……
眼下,毕业旅行插了队,要排在所有事情前面。
说到这儿,周维扬又盯上她桌上别的东西,不客气地伸手就取过来看看:“怎么还用复读机?”
她说:“我学习的时候不看手机,影响效率。”
他捣鼓了一下,找到已经字迹些微磨损的播放键按了下去。
“别听!”
棠昭喊的为时已晚,她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也许你也学会山归山、水归水,现实与艺术分身经历。”
她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就是段朗读。
棠昭听着她抑扬顿挫的声音,因为有朗读腔,显得有几分矫揉造作,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是之前要艺考练的朗诵。”
周维扬说,“读得挺好的,为什么不让听?”
他握着她小小的复读机,接着播放了下去:
“时间,会一寸寸地把凡人的身躯烘成枯草色,但我们望向远方的眼睛内,那抹因梦想的力量而持续荡漾的烟波蓝将永远存在。”
按下暂停键,周维扬缓缓偏头看她,冷不丁地给她提了一个问题:“烟波蓝是什么蓝?”
棠昭说:“书里说,是一种浪漫的,缥缈的颜色,就像每一段初恋。”
周维扬没接话,也没接着播放她的声音,只是眼波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想深了,他问道,“说真的,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得奖了,打算怎么发言?”
棠昭都不好意思说,她在私底下已经 练过几百遍了。她把刚才那叠剧本拿过来,卷成话筒形状,起了身清清嗓——
“首先,我要要谢谢爸爸妈妈,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现在的我,其次,要谢谢周延生导演给我的机会,最后,谢谢我的影迷朋友们,是你们让我走到今天的位置。”
她说完这寥寥几句,话音就缓缓收住了。
等了几秒,确定没下文,他眉一挑:“没了?”
棠昭跟他对视片刻,望进那一双满怀期待的眼。
她又压了压声音,音色像棉絮一样柔软,很轻很轻地说道:“还有,谢谢我的好朋友,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周维扬沉默片刻,然后慢慢笑了,“地久天长,也不错。”
棠昭郑重地应道,“嗯,所以等我以后成为了很厉害的人,我希望你能在我的身边。那反过来,我要是没有成为很厉害的人,你也要对我不离不弃。”
她说着,伸出小拇指,做出要跟他拉钩的手势。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承诺,说太多,就怕成了戏言。所以棠昭需要一个章,周维扬如愿以偿地给她盖上了。
勾在一起的小指关节,紧贴的指腹,让彼此触到最温暖的体温,柿树的花香铺在夜里,谁都没有舍得先放开手。
最后,棠昭把手抽回,温柔地跟他说了声晚安。
周维扬走了之后,棠昭在网上搜了搜毕业旅行相关,但是高兴完,又想起别的事情,她再度陷入惶惑的状态里,棠昭起身开了灯,把周泊谦送她的那份礼物从柜子里取出来看一看。
直到从包装袋里翻出一张收据。
她捏着单子,过很久,才缓缓地静下心来。
棠昭的生活还算阳光,没有什么阴暗面,可猝不及防的,撞破的秘密,宛如什么生硬粗粝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胸口,时时刻刻硌在她柔嫩的心尖。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每天坐在课堂上,棠昭的心早就飞到普吉岛去了。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在一天天变少,因为有了这一件期待,简单的数字也有了沉沉的分量。
很快,迎来六月,他们坐在热风习习的季节里,结束了这一场准备太久的战役。
考完第一件事,家里人让他们俩估分,棠昭老老实实地估了,考的还不错,算她正常发挥的水平。
周维扬懒得干这些事儿,他振振有词,分儿早晚会出,浪费这时间干嘛?考完就睡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出去玩儿了。
棠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也好想出去玩啊,可惜、还要拍戏。
肖策打电话过来客气地问两句考试情况,很快召她回了剧组。
剧组不清净,倒不是排戏多,是因为吴星杭憋一堆八卦,娱乐圈的大小事,非要扯着棠昭讲个没完,碰上个真话痨,她更嫌弃唐僧了。
吻戏被拖到了最后一场。
彼时已经七月中旬。
那天中午,周维扬跟一帮狐朋狗友吃着饭时,接到了肖策助理的电话——“周少爷今天在北京吗?来补个戏?”
他坐朋友灯红酒绿的生日局中间,不意外地问,“又喊我给排骨当替身?”
助理说:“是是,还得请您纡尊降贵。”
周维扬这回没半点怨言,喝空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直截了当地问,“在哪儿。”
“还是上回那地儿,筒子楼,还记得么。”
“别等不及,我一会儿就到。”周维扬放下杯,起了身,又对着手机悠悠道,“别让那小子亲她。”
得到了肯定回答,他挂了电话,听见耳侧的同伴问,“嘛去啊?”
周维扬头也没回,声音笃实,“见女朋友。”
他说着,往嘴里塞了个薄荷糖。
身后人议论纷纷,哪个好姑娘把这妖孽降服了啊,周维扬置若罔闻。
他到筒子楼的时候,肖策正在指导上一场还没收尾的戏,助理瞧见他,拍拍他肩膀,“来挺快啊。”
周维扬看他一眼,说道:“怕您反悔啊,不给我表现机会,我这演技都没地儿发挥了。”
一件做旧的t恤衫被丢过来——“来吧,少爷,戏服换上。”
周维扬抬手接过。
吴星杭穿着跟他同款短袖,跟棠昭一块儿坐单人床边,老式的熊猫电视机里在放黑白电影《魂断蓝桥》,绝世美人费雯丽在男主角的怀里跳着一支舞,auld lang syne的旋律传入盲女的耳中。
小文眼朝着电视机的方向,但眼中无光,她的黑色眼珠并不会转动,只微微歪过头,冲着吴星杭的方向,嘴角轻轻地牵动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说,如果我们一直做朋友,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她说完,同一时间,笑意又被压了下去,似乎是在沮丧着什么。
镜头跟着小文起身,随着她摸索着往前走的步伐而缓缓摇动过去。
小文摸到了门侧的钢琴。
她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琴键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弹了两句之后,声音又戛然而止。
她浅浅地说台词,背对着男主角,问:“你想吻我吗?”
画面停滞了几秒后——
“咔。”打卡板的声音清脆落下,肖策说,“这条过,昭昭准备一下下一场,下一次星杭应该是——替身来是吧?替身来了吗?”
他说完就四下张望。
“替身”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架着腿,坐旁边拽拽地候着。
周维扬难得一见的好脾气,浑不在意被人用替身二字指代,悠闲地应一声,“来了,这儿呢。”
肖策也认识他了,蛮有礼貌地笑一下,“来吧维扬,我给你讲两段儿。”
吴星杭下了戏,嘚瑟地抖着肩膀走出镜头,说他下班了,看见周维扬,跟他打了声招呼。
周维扬起身经过他时,睨他一眼:“又拍不了了?”
吴星杭笑眯眯:“导演说我长得太小,会被广电质问。”
周维扬鄙夷地看他:“我长得成熟?”
吴星杭把话说得很圆润,“你长得man,有性张力。”
真是油嘴滑舌得要死。
周维扬不置可否,瞥了眼他给棠昭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