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心中蓦然一凉。
他偷离陵源峰的事瞒过了师尊,但秦时对他监视更为严密。
他不在陵源,秦时必然知道。
“出门练剑了。”陆续不动声色答道。
以秦时的性格,即便知道他说谎,应当也是心中冷笑,不会直接戳破。
“又和问缘峰那个女弟子一起?”
陆续含糊的“嗯”了一声。
“那把剑用的可顺手?”秦时看向陆续腰间,发现他并未佩剑,又将目光移到他脸上。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秦时送他以示威胁的那把凶剑,散发的血霜之气比寰天峰寒狱中的冷气还要瘆人。
陆续瞬间想起剑主英年早逝,不得好死的诅咒。
秦时又在含沙射影嘲讽他。陆续心中暗骂一声,笑答:“剑用的顺手。那盒糕点,可入得了师兄的口?”
虽然他和山大王都一致认为,秦时送剑,他送毒,半斤八两礼尚往来。
可他和薛松雨都没有能对修士有效的毒药,只能嘴上逞个痛快。
秦时身形一顿,语气有点含糊:“嗯……好吃。”
“师兄喜欢就好。”毒不死你。
陆续正打算告辞离去,却听对方道:“你若是找不到对手练剑,我有空闲。明日……明日和我一同练剑,如何?”
偷溜去寰天峰的事,铁定被秦时知道了。
所以秦时特意相邀,阻扰他明日再去——虽然秦时不一定清楚他到底去寰天峰做什么,只是想着坏他的事。
可于兴不能等。
“我明日已经和松雨约好。”
“……”
秦时沉吟不语,陆续能感觉他毫不避讳,直直看向自己目光中幽藏的锋锐杀意。
二人笑里藏刀对视了几息,秦时率先移开目光:“你要回屋?我送你。”
能把监视如此正大光明,清新脱俗的瞎说出来,这伪君子的养气功夫实属天下一流。
就凭这一点,陆续也心服口服地称他一声“师兄”。
他好笑又无奈,嘴角同样扬着虚情假意的淡笑,说了声“多谢”,迈步朝侧峰走去。
一路上,明显能感觉秦时有意拖慢脚步。
陆续我行我素,按自己的步调迅速回了居所。说了告别之语,对方却似乎没有即刻离开的打算。
他不禁有些心烦。
但他心知,秦时必然也一样。
秦时对他的暗恨,比自己对他的不满更甚百倍。
如今正是要沉下心,互相比拼耐性的时候。
秦时满心杀意,却找不到机会暗中下手。
秦时比他演的还累。
陆续装腔作势的笑容更深,朝对方点了点下颌,才转身推门进入房中。
草丛中传来悉索虫鸣,被毁得东横西倒的林木还未长好,杂乱得如同秦时剧烈跳动的心音。
陆续清艳的眉目在皎月下萤光如玉,绝世风华晃得人意乱情迷。
挺立的昂扬让秦时举步维艰。
半掩在宽袍大袖中的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孤影在月下站了半天,幽幽吐出一口气。染了三分夜色寒意的高挑身影带着月华转身离去。
虽然现在才七时,他已经预见了今晚的梦境。
***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2)
陆续一早去尘风殿请安,随后又悄悄避开路上同门,再次去往寰天峰。
气贯长虹的界标石柱缓缓映入眼帘,今日山门轮值的修士不是昨日那两个。
该上去说明来意,求见峰主?还是什么都不说,就站在一旁,等寰天道君感应到他后,派人来接引。
无论那种,都会先遭一顿白眼。
习惯了习惯了。陆续心中苦中作乐,自嘲一笑。
嘴角勾出宛如计算过的精确幅度,轻灵的白靴踩着山道,缓步走向寰天峰山门。
一踏入地界,宽阔石道两旁的粗大巨木突然无风自动,一缕飘影青烟霎然间降在陆续面前。
青烟缓缓化作一道人影,朝陆续抬手行礼:“陆师弟,峰主派我在此迎接,他已经在辰宿殿等候多时。”
陆续略感诧异。
对方是昨日为他领路的殿前弟子,算是熟面孔。
寰天道君一大早就派他在这里等自己?
他回礼:“有劳师兄。”
便在两个值守弟子惊掉下巴的目光中,跟着接引人直接走向辰宿殿。
寰天道君还是那幅霸气狂傲的姿态,翘着长腿斜靠在雕刻奢华的宽椅上。
见陆续进门,他身形轻微一顿,随后挺直了劲健的腰背,缓缓扬了扬嘴角:“来了?”
陆续恭敬行礼:“参见峰主……”
“这是于兴房里搜出来的功法。”寰天峰主朝殿前弟子看了一眼,弟子会意,将一本线装的书籍双手奉到陆续面前。
“不过是地阶的功法,还是残卷,”清越嗓音轻嗤,“没什么可取之处。”
非天阶高品级的功法,入不了高高在上的元婴尊者们的眼——却已是普通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
陆续接过来,仔细观看。
书页应是刚抄不久的,纸张和墨迹都还很新。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书皮上写着《戏春风》,从外表看,只是极为寻常的闲野书籍。
陆续将功法交还给殿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