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舒雯又向闺友们介绍起宁雪滢的身份,“这位是永熹伯府的长媳、大同镇总兵的嫡女,你们同我唤她雪滢姐姐就好。”
永熹伯府和户部尚书府迎错亲的事早在城中传开,成为各大世家深闺女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个贵女目光各异,尤其是少卿府的三姑娘程胭,毫不掩饰排斥之意。
只有庄舒雯笑嘻嘻地邀请宁雪滢一同去往庄府小聚。
家中无姊妹,宁雪滢不排斥交友,但前提是彼此真心。
看出三人的不友善,她不打算上赶子讨嫌。
与庄舒雯闲聊几句,她以府中有事为由,推掉了邀约。
等马车驶离,庄舒雯埋怨地瞪向三名好友,“都怨你们,她可是我日后的大嫂。”
程胭冷脸转身,“那你去寻大嫂吧,日后别再与我走动。”
庄舒雯一愣,忙追上去。
至于吗?
而她不知,程三姑娘心里藏着个秘密,倾慕卫世子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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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得闲,宁雪滢没急着回府,打算借机逛逛街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荷拉着青橘穿梭在大街小巷,买了不少新鲜的小玩意儿。
“小姐,那边有卖糖灯影儿的,奴婢去给您买一个?”
“去吧。”
梳着双丫髻的小胖丫头欢欢喜喜地奔向挤满路人的摊位前,留下青橘陪在宁雪滢身边。
宁雪滢走进对面的糖水铺子,点了两碗木瓜炖雪蛤。
店里燃着地龙有些闷热,跑堂在请示完窗边的食客后,撑起支摘窗透气。
临窗而坐的宁雪滢看向窗外,见一路人马从长街走过,鲜艳的飞鱼服格外显眼。
“他们是锦衣卫?”
青橘点点头,“是啊,大奶奶切记,无论在哪儿,但凡正面遇见他们,都要避开。”
宁雪滢会意,早在七八年前就听父亲讲过锦衣卫的凶残。这些人直接受命于皇帝,不受各官署管控,刀口舐血,行事狠辣,臭名昭著,所调查的案子也多是离奇重案。
提起锦衣卫,宁雪滢不免联想到俞夫人的失踪案。
顺天府每年都会接到几桩失踪案,但移交给锦衣卫的仅此一桩,只因俞夫人曾是已故闵贤妃的得力心腹,与闵贤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被皇帝特殊关照。
没能从蔡妙菱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对宁雪滢而言,算是中断了寻人的计划,但与其托日理万机的卫湛寻人,不如自己直接与锦衣卫的人打交道,如今,缺一个结识他们的机会。
正思量着,秋荷拿着糖灯影儿走进来,“小姐尝尝。”
“不了,你吃吧。”
一旁的青橘睨了一眼对什么都新奇的秋荷,揶揄道:“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快老实坐下。”
“那你要不要吃?”
“吃......”
青橘咬下一大口,在嘴里嗦了嗦,继续说起锦衣卫,“听我哥说,这是禁军将士挤破头都想进的官署,上个月,锦衣卫指挥使亲自驳回了一摞子调任申请,其中还包含户部尚书府的季三公子。”
听她提起季懿行,秋荷使劲儿咳了咳,警告之意明显。
自知讲错话,青橘吐吐舌头。
宁雪滢没有接茬,舀起碗里的牛乳饮了一口,无情绪流露。
回到伯府,宁雪滢将买来的新奇小玩意儿带去二进院,送了邓氏一些。
邓氏提起一个小兔灯儿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是真心喜爱还是捧儿媳的场,“馠姐儿过来,你也挑几样。”
卫馠看都未看那些小玩意儿,问起一件事:“大嫂今早出街,怎没与门侍报备?”
她自认主管府中人事,问得理直气壮。
宁雪滢没提卫湛之前说过的那句“身为长媳,可自由出入伯府”,而是直接反问道:“馠姐儿出街,需要与门侍报备吗?”
卫馠一噎,“我也是为大嫂的安危着想。”
“那多谢了,我今早去送行禁军将士,顺便闲逛了一番,身边跟着青岑,足够安全了吧?”
邓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眼含告诫:“雪滢出府,无需与你手底下的任何人报备。”
“是女儿自讨没趣白操心了。”卫馠用长长的护甲刮了刮玫瑰椅的扶手,皮笑肉不笑,母亲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着一个错嫁的儿媳,亲疏远近都不分了。
另一边,与庄舒雯不欢而散的程三姑娘,因近来几日接连难以入眠,乘坐小轿去往太医院抓药。
刚好蔡妙菱当值,见少卿府的小姐带人进来,笑着迎上去,“三姑娘今儿怎亲自来了?”
身为医女,蔡妙菱时常出入高门府邸,结识了不少闺秀,其中就包括程胭。
程胭酷爱滋养秀发,而蔡妙菱恰有不外传的护发偏方,深得程胭欢心。
提起今日与闺友不欢而散的事,程胭巧妙跳过自己对卫湛的心思,将矛头指向了宁雪滢,“因着宁嵩剿匪不力,害禁军长途跋涉前去增援,想想都荒谬。一方总兵连几个山匪都降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女,指不定多蠢笨呢,我啊,可不想与之有交情。”
听完程胭犀利的言辞,蔡妙菱笑盈盈道:“三姑娘不知,那女子不止蠢,还鲁莽凶悍。”
“此话怎讲?”
蔡妙菱为程胭诊脉,一边抓药,一边讲述起那日在伯府玉照苑与宁雪滢主仆发生的摩擦,听得程胭眉头紧皱。
风言风语不胫而走,没几日就传遍世家后院,都说宁雪滢仗着世子夫人的身份,欺负无依无靠的伶仃医女。
听到风声的秋荷跺跺脚,气嘟嘟跑到宁雪滢面前,“小姐,这事儿必然是蔡妙菱传开的,还添油加醋了!”
在翻看医书的宁雪滢抬眸,“蔡妙菱势单力薄,不足以将事情传开,应是有心人凭借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会是谁呢?”秋荷一头雾水,她们主仆初来乍到,未与其他人结下过梁子啊!
此事有损名声,宁雪滢再淡然,也做不到不声不响地息事宁人,“唤青岑进来。”
“小姐是想......?”
“托他打听个事儿。”
不多时,青岑去而复返,叩门走进兰堂,躬身施礼,“启禀大奶奶,卑职已打听到造谣生事者是何人。”
宁雪滢端坐上首,“何人?”
“大理寺少卿之女程胭。”
是庄舒雯的好友......宁雪滢面露不解:“少卿之女为何要帮着蔡妙菱损我名声?”
青岑抿抿被风沙刮干的唇,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犹豫,宁雪滢笑道:“但说无妨。”
“程府三姑娘曾在世子大婚的前半月,托卑职给世子捎过一封信,后来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事儿!
宁雪滢问道:“世子可有拆封?”
“卑职不知。”
宁雪滢“啪”的合上医书,没了研读的兴致。
合计着,这是卫湛欠下的桃花债,兜兜转转算到了她的头上。
虽说以卫湛的性子,大抵不会给予对方回应,但对方显然没死心,至少没甘心。
更长漏永,二更的梆子声传入伯府后院,宁雪滢倚在软榻上绣荷包,身上穿了件轻薄的霞绡长裙,坦领的款式露出锁骨下一片柔白。
卫湛忙完回到卧房,见妻子半倚榻上,一双玉足露出裙摆,眸色微沉,缓缓走过去落座,拿起烘烤在小炉上的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普洱,眼看着妻子伸出脚搭在他的腿上。
事出反常,在人心算计中身经百战的世子爷稳坐如松,没阻止,也没被勾起旁的心思,看似不为所动,就那么放任着小妻子“使坏”。
宁雪滢大着胆子在他的宋锦衣摆上蹭了会儿脚,没得到回应,不由得来气,拧巴着脾气抬起右脚,点在了他的心口,“我想与卫九谈事。”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冷凝。
见势不妙,宁雪滢收回脚,没事人似的继续刺绣,隐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男人的逆鳞。
卫湛放下盏,平静问道:“有何事要与他谈?”
“郎君不愿告知的事。”
“说说看。”
宁雪滢坐直身子,“想问问卫九,世子在成婚前遇到过多少桃花。”
卫湛自小聪慧过人,为人称道,是同辈的楷模,倾慕他的人亦是众多。他没有否认,还大方承认:“嗯,是有不少。”
静夜相凝视,属于猎人间的周旋悄然展开,不知谁会转主动为被动,成为猎物。
宁雪滢继续低头刺绣,唇畔笑意不减,又轻轻的“哦”了声,与昨夜子时中段的那声“哦”大同小异。
没什么情绪,单纯的应声。
没有察觉出妻子有吃味的迹象,卫湛反倒心中莫名,不自觉曲指扯了扯板板正正的衣襟,隐隐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那不容忽视的锋利喉结。
“怎么不继续问了?”
宁雪滢绣起伴随大雁的祥云,语气温然,“谁的韶华还没几朵桃花?妾身再多问,就显得小气了。”
温柔不是宽厚,也非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只是一种处事的气韵和修养。宁雪滢向来有自己的脾气和倔劲,也禁得住心理较量,淡淡然的,像是没把自己男人当回事儿。
喉结轻滚,卫湛又为自己倒茶,语气变得疏淡,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别扭,“我控制不了别人的心思,但我没有给过回应。”
甚至皆是拒绝。
闻言,宁雪滢引线的动作有所迟缓,她看向炕几对面的男人。
他是在解释吗?解释他没有放在过心上的桃花缘?
可他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在服软。
但宁雪滢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没打算做强势的那方。在她的认知里,互相给台阶下才能将姻缘更长久的经营下去,“不跟郎君打哑谜了,我有一事,还请郎君如实相告。”
卫湛面色不算好,淡淡“嗯”一声,显然没有她抽身快。
“大理寺少卿的三姑娘程胭,郎君可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