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詹事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这一秘辛,但自己见过父皇所绘的贤妃画像。
季懿行与贤妃像极,也难怪赵得贵在瞧见季懿行的第一面,就想将他引荐至御前。
好在,赵得贵被詹事大人规劝,成了自己人。
按着詹事大人的预判,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戏。
自己也等着看呢。
翌日,宁嵩的部下探知到尹轩的踪迹,据说是转移到了另一座山头。
季懿行和小跟班主动请缨,加入到主攻尹轩的队伍。
宁嵩本不欲批准,却接到太子令,只能照做。
腊月廿五,众将士随主将在深夜活捉到三名下山抢粮的山匪喽啰。
主将按太子的意思,打算让部下假扮三人,混入山寨。
擒贼先擒王,若能智取便是最好。
为了将功补过,季懿行自告奋勇。
小跟班没什么主见,紧跟季懿行。
主将点点头,又派遣一人与他二人同行。
在严刑拷打下,三名喽啰绘出山寨的图纸,众将锁定尹轩的居室,刚好与灶房在一个院子里。
主将让人搬来几袋军粮,叮嘱道:“上山后直奔尹轩居室,若没见着目标人物立即撤离。此遭惊险,务必谨慎。”
“诺!”
季懿行三人换上喽啰的衣衫,扛着粮食上山。
月黑风高,有喽啰的腰牌,三人顺利进入寨子。
小跟班不禁想,要不说是匪寨,比不得敌营森严,这不就轻而易举混入了。
三人扛着粮食一路走进尹轩所在的院落,被后厨催促着放下粮食。
乌漆墨黑的,后厨急着开火,没有打量三人,但嘴上给予了赞赏:“被官兵围困数月,快要揭不开锅了,你们仨挺有本事,还能在风口浪尖上抢到粮。这回能给兄弟们做顿像样的夜宵。”
三人默不作声,齐齐看向紧闭的居室。
季懿行握住腰间刀柄,手起刀落,敲晕了厨子。
随后抬了抬手指,蹑手蹑脚走到居室窗前,不比大户人家以明瓦封窗,简陋的山寨窗户都是纸糊的。
季懿行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向里吹进迷烟。
等了片刻,他推开房门。
屋里四四方方,没有隔间。
轻轻推开房门,他走在最前头,借着月光靠近半垂的帐子。
一步两步,心惊肉跳。
旋即,他抬起刀,发狠地刺了进去。
刀尖穿入棉被,搅起层层棉絮。
“床上无人!”
是起夜去如厕了,还是没叠被子亦或是设了陷阱?他心思百转,有丝慌乱。
小跟班扯了扯季懿行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头儿,咱们可能被那三个喽啰骗了,这里很可能就是厨子的居室,尹轩住在其他地方。趁着咱们还没暴露,快撤吧。”
来都来了,季懿行不想无功而返,磨牙道:“你们先走,我去一趟兵器库。”
听闻尹轩握有火铳,若能借机摧毁,算是立了大功。
小跟班急切道:“不行,会暴露的。”
“要不也要强攻这座山寨,暴露又如何?你们下山与将军说明情况,待我毁掉兵器库,放出响箭,你们即刻强攻,来个里外夹击。”
“你一个人?”
季懿行哼笑了声,早在进入山寨时就已观察了周遭,寨子人不多,或许一部分山匪因为无粮果腹自行下山了。
强弩之末,可以用来形容他们。
可正当他说服另外两人准备分头行动时,安静的小院里突然涌入一批山匪。
火把连成线,亮如白昼。
厨子也站了起来,扭动脖子发出咔咔声。
三人大惊,拔刀背对背,被山匪围成一圈。
季懿行抿唇,眼中浮现一股子狠劲儿,却见一人从山匪中走出来,负手而立,一身灰衣,短须长鬓,生得魁梧健壮,偏又夹带书卷气。
由宫中画师执笔,全军都已“见”过悍匪头子的相貌,季懿行一眼认出这个中年人就是他们要抓的尹轩。
“老贼,拿命来!”
说着,季懿行高举钢刀飞跃而起,想要先发制人。
尹轩仰起头的一瞬,瞳孔蓦地放大,原本淡漠的面容出现一丝龟裂。
像。
太像了。
**
皇城。
一大早,宁雪滢带着青橘和秋荷回到府上,冻得脸蛋薄红。近些日子,她们时常收到有关薛老骨肉的线索,出府查看后均是无功而返。
董妈妈提前备好汤婆子,弯腰放到了宁雪滢的脚边。
宁雪滢脱去沁了寒气的毛斗篷,走在软榻上抖了抖手臂,招呼着秋荷和青橘一块过来暖脚。
三人踩在热烫的汤婆子上,聊着近几日寻人的心得。
临摹的画像快不够用了,回头还要再请画师临摹几张。
薛老的儿子是在两岁时走失的,就算咱们花下重金寻人,也难以得到有用的线索。十八年了,孩子的模样早就变了。
听晚秋荷的分析,青橘笑道:“还孩子呢,比你大多了。”
秋荷瞪她,因嘴笨没有及时还嘴。
宁雪滢接过董妈妈递来的手炉,贴在快要麻木的脸颊上。
昨夜得到线索,说是城南有个举子与薛老儿子的经历很像,今儿天没亮,三人就赶了过去,仔细一打听,人家是知晓自己身世的。
单凭两张画像,亦如大海捞针,可宁雪滢相信冥冥之中,有缘分在指引她寻到那个“孩子”。
无关风花雪月,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明日是卫湛二十二岁的生辰,按着惯例,邓氏是会操持一场生辰宴,即便长子不热络甚至不愿露面,但亲戚和近邻还是会来捧场,欢欢喜喜地热闹一晚,但今年不同,大同镇那边还在剿匪,禁军将士还未归,邓氏不打算办宴,婉拒了亲友们的筹划。
作为长媳,宁雪滢没有异议,悄然拿出制作多日的荷包,塞在了卫湛的枕头底下。
晌午用过膳,宁雪滢和秋荷按着日子去往绿萼苑,为肖遇慕继续治疗痹症。
二人一个打下手、一个施针,配合默契。
卫馠看在眼里,纠结过后还是让侍女端来了果盘、茶点。
宁雪滢没说什么,觉得这样相处也挺好,不再明争暗斗,也不用虚与委蛇。
等待秋荷煎药的工夫,绿萼苑迎来一对寒门夫妻。
他们是肖遇慕的养父母,是在膝下有儿有女的情况下收留了流落街头的肖遇慕。
能让卫馠礼待的人不多,这对夫妻算在内。
看得出,卫馠极其心悦自己的夫君。
宁雪滢颔首,想要回避,被老妇人拉住了手。
“大奶奶妙手仁心,老身无以为报,特备了薄礼,还望笑纳。”
宁雪滢刚要婉拒,却见老妇人拿出一兜子咸鸭蛋,转而展颜收下了。
“多谢婆婆。”
老妇人握着宁雪滢的手,笑得眼尾堆褶,看样子已是七旬的人。
肖遇慕会在次年二月以解元的身份参加会试,即便在针灸时,也是书不离手。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卫昊,更有高中的可能。
宁雪滢带着秋荷离开时,男子颤颤巍巍起身行了一礼,让宁雪滢想到了傲雪凌霜的梅在绽放前总要经受苦寒。
前两日来了月事,宁雪滢摇摇头,并不能在卫湛生辰这日送上自己为礼了。
屋里地龙燃得旺,她有些燥,褪了外衫,只着半透寝衣坐在床边。
卫湛回来时,面色淡淡的,像是承载了万千心事。
宁雪滢拉他坐下,碰了碰他的脸,还有着沐浴过后的沁润感,“郎君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为剿匪的事。”
听此,宁雪滢心提到嗓子眼,“大同镇那边可是出事了?”
意识到她在担忧父亲,卫湛拍拍她的后脑勺,“没有,就是进展缓慢。”
宁雪滢这才心石落地,觑了一眼漏刻,温笑着挽住男人,半倚在他的手臂上,“郎君,生辰吉乐。”
女子笑吟吟的,比平时多了一份乖顺,如小猫一样蹭动着男子的手臂。
卫湛心中微动,故意问道:“除了吉乐,还有吗?”
“岁岁年年,朱颜常驻。”
她喜欢他的样貌,白璧无瑕,端美俊逸。
卫湛静默,半晌,拥着小妻子靠在床围上,朝她身后塞个引枕。
前世,他没等来岁岁年年,今生,不管容颜是否老去,他都要从韶华走到暮年,还要有她的陪伴。
桑榆暮景,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