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越不解释,宁雪滢越心寒,“先说说你想说的那部分吧。”
“软禁俞翠春是因她心生贪念,以掉包皇子的秘密,在先帝那里换取富贵,导致储君被废,朝野派系纷争,伤亡不计其数。”
“何时的事?”
卫湛闭闭眼,“前世。”
“什么?”
搭在床边的手慢慢收紧,卫湛望向女子的清瞳,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前世,我被新太子设计,死于景安二十七年三月初九,重生在景安二十六年的同一日。”
宁雪滢僵住,非但没觉得离奇,还觉得吻合了她的梦境,“新太子是何人?”
“是被认回皇子身份的季懿行,后改皇家姓氏。”
听到不可思议的秘密后,宁雪滢心思百转,将一桩桩事件联系起来,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所以,季懿行不是尹轩的骨肉,而是先帝的亲生子。”
“是。”
“你阻止他认回身份,是在避免前世的覆辙。”
“是。”
“那你为何娶我?”
这与季懿行是不是皇子有关吗?
卫湛眼底划过一抹痛色,故意略过悲戚的回忆,“前世我倾心于你,怎奈世事无常,无法与你夙缔良缘。”
“前世我嫁给了谁?”
问这话时,她因一次次的梦境,已有了答案。
卫湛淡笑,“你还没有议亲。”
听得回答,宁雪滢的眸光冷了下来。
他在说谎。
在关于前世的梦境中,她与季家三郎大婚当日,季家三郎寻回皇子身份,流露出潜藏的野心,步步为营,夺取沈陌玉的太子之位,铲除异己,又因父亲宁嵩不愿屈服,一怒之下,囚她在东宫,废正妻之名。
梦里那一身泛旧的大红嫁衣,说明她自跨入季府的大门后就被冷遇,也就是说,大婚当日,季懿行已经知晓自己的皇子身份,也得知岳父宁嵩不会顺从。
之后的事,她无从得知。但梦境中发生的事,几乎都对得上。
觉得头脑快要跟不上思路,又无法从卫湛口中得到真相,宁雪滢双手撑头,不想再纠结其中。
她一直想要的是夫妻互相扶持与信任,绝非隐瞒与欺骗。
“卫湛,你说谎了。”
卫湛拧眉。
“咱们到此为止吧,我早就在你和卫九之间疲惫不堪。”忍着源源涌来的心酸和痛楚,迎着卫湛冷冽的视线,宁雪滢轻描淡写道,“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卫湛竭力控制着情绪,“你需要冷静。”
“我很冷静!”
“你不冷静。”
卫湛扣住她的肩,逼她直视他,“我是骗了你,可我有我的苦衷,不能让你知道真相。”
因为太过残忍。
将她翻转过去,卫湛自身后贴在她耳畔,“非要我一件件帮你回忆起来吗?滢儿,你承受不起。”
宁雪滢扯开他的手,失望上涌,“可我不想知道你的苦衷了。卫湛,我没爱过你,之所以能包容你和卫九,只是因为我嫁进了伯府,不想轻易和离,想要试着经营,可我累了,不想再周旋在你和他之间了!”
卫湛,我没爱过你。
没有爱过。
没爱过。
这话似辗转前世今生的一根针,重重刺进卫湛的心口,比第九把刀留下的伤害还要大。
按了按颞,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微晃,“我不会和离,想都不要想。”
与她白首,对他而言,比复仇还要执着,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舱门被关上时,宁雪滢抱住自己,忍不住抽泣起来。她说了违心话,在很久之前,她就爱上了卫湛,否则怎会在面对卫九的一次次刁难时,毅然留在伯府!
可她忍受不了被喜欢的人欺骗。
船舱有窗,她拉开疏帘,发觉大船改变了航线,不知要在哪一渡口停靠,也不知将要航行几日。
肚腹的饥饿,加之提心吊胆多日,她倍感虚脱,躺回床上蜷缩一团,刚想再小睡一会儿补充体力,忽听房门再次开翕。
饭菜的香味徐徐飘来,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咕噜声,她捂住肚子佯装入睡,被卫湛叫了一声。
“用饭吧。”
男人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没有发生过摩擦。
见她没反应,卫湛将香菇鸡肉酱拌进米饭里,舀起一勺喂到她的嘴边。
因她是侧卧,卫湛不得不倾身绕过手臂,以致在她抬手挥开时,混合酱汁肉粒的米饭撒在了床上。
宁雪滢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一举动对她来说已是极为无礼了,她慢吞吞坐起身,低垂眉眼地问道:“有抹布吗?”
卫湛放下勺子,从外面取来抹布,避开她伸来的手,默不作声地清理起褥子上的食物。
洁白锦褥上留下一小块油污,宁雪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
卫湛没有责怪,坐在一旁,又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尝尝合不合口味。”
宁雪滢避开,拿过他手里的勺子和瓷碗,闷头吃起来。
即便被劫持,她都会尽可能果腹,何况是此刻。
比之多日的干粮,热乎乎的拌饭可谓美味可口,但咸味有些重,以致吃到一半,甚觉口渴。
看她慢下进食的速度,卫湛走到桌边,碰了一下白瓷壶,又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少顷,端着温热的水进来,递到她面前。
宁雪滢接过,小口抿了下。
卫湛替她顺背,却被躲开。
有意疏离的女子,面无表情地闷头用饭,不言不语。
卫湛看着她,不自觉握住双拳,面上仍旧平静。
用完饭,疲累感消失大半,宁雪滢瞥了一眼坐在桌边默默切水果的男人,发觉他的刀工极好,切出的果块四四方方,大小均一。
换作往常,她非要笑着夸上几句,可如今只觉得痛心。为何他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你......在只身走向季懿行他们所在的客船时,可有后招?”
若是没有,不是白白搭上自己?
可以为她搭上自己,都不愿讲实话吗?
将一盘五颜六色的果块摆在她面前,卫湛原地解起腰封和衣衫。
宁雪滢向后退去,甚是不解,“你做什么?”
“我穿了金丝软甲。”停下解衣的动作,卫湛又从皂靴里取出一把火铳摆放在桌上,“就这些。”
“你不必全都摆出来让我看。”
“除了那件事,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
可他口中的那件事,已阻隔了他们本该拉近的距离。
将果盘递还回去,宁雪滢小声道:“我很累,想休息。”
语气虽柔,却拒人千里。
看着不被问津的果盘,卫湛默默接过,转身离开,轻轻合上舱门。
第63章
翌日一早,宁雪滢从浅睡中醒来,捂嘴冲向桌下的篓筐。
刚巧卫湛端着早膳叩门,听见里面的动静,快速推门而入,将托盘放在桌上,蹲下来替她拍背。
长期的惊恐加上晕船,宁雪滢干呕了几下,吐不出酸水,难受的浑身无力,脆弱的如同水中一叶无依无靠的扁舟。
卫湛眸光发滞,在她不再干呕后,扶住她一同站起身。
握在她小臂上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托盘上有温水,他拿起递到她的嘴边,“润润喉。”
宁雪滢捧起杯子灌了几口,“我没事的。”
“滢儿,让船上的军医为你摸摸脉吧。”
宁雪滢没有听出卫湛的暗示,只摇头道:“真没事,不用管我。”
卫湛没再劝说,走向铁架铜盆前倒水,“来洗漱,然后用膳,饿肚子也会反胃。”
宁雪滢照做,之后坐在桌前安静用饭。
看她披散着头发,衬得脸蛋巴掌大,卫湛取来木梳和玉簪,想要为她绾发,可刚碰到缕缕青丝,就被躲开了。
曾经触手可及的枕边人,变成近在咫尺的“幻影”,抓不住,握不牢,不禁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又试着触碰了下,指尖穿插过细软的发丝,他放轻呼吸,慢慢捧起垂在女子背上的长发。
早已僵住的宁雪滢垂了垂眼,默许了他的动作。发根连接皮肉,每被触动一下,卷翘的睫羽就会随之轻颤,握筷的手也变得不受控制。
两人被无形的心墙阻隔了爱意。
会绾的样式不多,都是男子的发髻,卫湛按着平日对妻子发髻的印象,绾起一个高髻,斜插入簪,又轻轻扯出些碎发,平添慵懒。
“绾得不如秋荷。”
他试着找话儿,拿捏着尺度,清润的眉眼隐现一丝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