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内,梅霁在前,傅绫伏在师父肩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老师父扮作醉鬼,踉踉跄跄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口中还嘟囔着什么。
傅绫默默赞叹,老师父果然是做一行爱一行,做戏给妖怪看也如此投入。
夏日衣衫单薄,她与师父贴得久了,便觉得有些热,往后撤了些,过不多时又没忍住凑了上去。
梅霁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馨香与柔软,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直到傅绫低呼一声,摇着他的肩以气声道:“师父快看!”
他猛地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师父,只见到他老人家躺在树下,佯装睡着,在他的头顶缓缓现出一团黑雾。
雾气渐浓,那身影渐渐巨大,在晚风中现出了原形。
它足有两人高,上肢奇长,展开时竟有翼膜,末端有爪,指骨间生有皮膜,面似狐狸,一双眼睛溜圆,在黑色中发着摄人亮光。
梅霁怔了一下,竟是只蝙蝠妖。
傅绫急道:“师父,我们还不过去帮老师父?”
梅霁颔首,取出怀中符咒掷去,在那蝙蝠妖被炙烫得一惊时,拔剑飞身刺去。
傅绫紧随其后,挥着长剑助师父一臂之力。
虚谷也已一跃而起,三人与蝙蝠妖斗起法来。
这妖怪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竟已修炼成如此模样,身材高大雄壮不说,离得近时还可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兽类的臊臭气,令人作呕。
傅绫眉头紧蹙,见那妖怪渐渐落了下风,正要松一口气,却忽然见到师父挥剑的动作一滞
,忽地捂住了小腹,她脸色大变,连忙飞身到师父身前抵挡。
虚谷大声道:“小绫儿,你先带清和退下,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话间,他道袍猎猎风动,手中斩妖剑游走如蛇。
蝙蝠妖痛苦地嘶吼着,身子被符咒灼烧得伤痕累累血流不止,眼中的妖气更盛,想是方才梅霁的异样让它察觉到了什么,它怒嘶一声,展开羽翼直直地朝梅霁扑来。
“师父!”傅绫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便扑在师父身上,同时反手一刺,只觉后颈一阵腥热,她转头去看,便见到那蝙蝠妖捂着脖颈,缓缓倒了下来。
原来自己方才那一刺,竟捅穿了它的脖颈!
虚谷紧随而来,见蝙蝠妖嗬嗬喘息了半日,眼中的亮光渐黯,终于变成一片灰白,那冲出天际的妖气也渐渐消散。
梅霁脸色苍白,却颤着手抚上傅绫的颈后,“绫儿,你、你没事吧?”
傅绫惊魂未定,缓了几息,道:“我没事师父,你怎么样?可是动到了胎气?”
梅霁见傅绫满身狼狈,头发脖颈上满是血污,眼中满是愧疚,“我方才突然有些腹痛,都怪我,若不然也不会连累你……”
“师父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怎么能叫连累?”傅绫笑着打断他的话,皱眉嫌弃道,“咱们还是先回去洗洗,这一身的腥臭味儿,呕……”
傅绫搀扶起师父,皱眉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蝙蝠妖,“师父它要怎么处理?”
梅霁略一抬手,那妖怪的身体便着起火来。
“走罢。”
三人离去,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妖尸。
蓦地,那死尸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只细长的利爪从妖尸腹中穿出,撕破血肉,竟冒出来一只小蝙蝠来。
那蝙蝠呜呜低鸣,不多时,从远处飞来一只黑影,将它一把抱起,疾飞而去。
那黑影飞过太守府时,狭长猩红的眼眸中淬满了怨毒。
……
**
尽管傅绫弄得满身狼藉,但捉妖大获成功,日后不会再有百姓受害,她心情便十分愉悦。
洗了好几遍花瓣澡之后,她更衣梳发,立马便奔去厢房看师父。
傅夫人得知梅霁动了胎气后,正欲请大夫,转念一想,还是问过梅霁,“长宁道长,你有孕一事……是不是不想传扬出去?”
梅霁道:“我并不介意,有劳夫人去请大夫。”
“哎,好。”傅夫人顿了顿,安慰道,“道长,我虽不知你腹中孩儿是谁的,但说句不恰当的话,我也算是看着道长长大的,算是你的半个长辈,你为人品性如何我们都是知道的。你既愿为那人孕育孩儿,想必对那人是极喜欢的。”
梅霁眼眶微涩,笑了笑,“嗯,我心里一直将夫人视作长辈,至于那人是谁,我却不方便说。”
傅夫人笑道:“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若是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帮。”
梅霁心下一暖,“多谢夫人。”
“别总叫得这么见外,你若是不介意,称呼我伯母就是。”
“多谢傅伯母。”
傅夫人笑着去请大夫,不多时,一位中年妇人挎着药箱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道长,这位是我们府中常请的周大夫,别看是女子,医术可高明着呢。”
梅霁从床上起身,向周大夫行了礼,面色微红:“周大夫,我……”
周大夫笑吟吟道:“道长不必多言,方才傅夫人都跟我说了,不过是男子有孕而已,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梅霁微愣,细细看了眼这位女医,只觉她虽相貌寻常,但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自信,想是杏林高人隐世于锦城。
不一会儿,周大夫诊完脉,笑道:“不碍事的,不过是嗅到腥臭血腥之气导致的胎脉波动,静养几日就好了。”
傅夫人忙问:“可需要服用什么汤药?”
“这位道长的身子有些许虚弱,想是腹内的胎儿亟需营养所致,可适当服用些温补汤药。”周大夫说着,提笔写了张方子,交给了一旁的小鬟。
“有劳周大夫了。”傅夫人亲自送她出去后,对梅霁道:“道长这几日不妨就住在府上,待身子大好了再回道观也不迟。”
梅霁谢道:“那就打扰伯母与伯父了。”
傅绫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她登时愣住,师父怎么叫她娘亲伯母?
他称呼伯母,那岂不是自降辈分,和她成了一辈儿的?
正疑惑间,便见到娘走了出来,见她来了,笑盈盈道:“绫儿,你师父身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有些体虚,需要静养温补几日,暂且在咱们家住下了。”
傅绫大喜:“那可太好了!”
倒不是她嫌弃道观不好,只是观中到底没有家里舒适,想吃什么便有什么,也更方便师父调养身子。
她不仅心疼师父,她还心疼他腹中的女儿呢!
不知为何,傅绫笃信师父所怀的是个女婴,还肯定像她一样可爱又聪明。
房中只剩下师徒两人时,傅绫便没忍住贴上了师父。
“师父,你肚子还难受么?”
梅霁脸色仍有些苍白,对她弯了弯唇角,“还好,只是有些不太自在而已。”
“唔,不如你仔细跟我描述一下?让我也能与你感同身受。”
“丝丝缕缕的刺痛,不剧烈,但是又很难叫人忽略。”
傅绫面露愧色,小声说:“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师父你也不必受这个苦……”
梅霁却正色道:“绫儿,这话你不可再说,能为你孕育孩儿,我不觉得是受苦。”他声音低了些,“再说,万一这话被我们的女儿听见了,她生气了怎么办?”
傅绫杏眸圆睁,万分惊讶。
不仅讶异于师父会觉得不到三个月的胎儿能听懂人话,更讶异于师父也觉得所怀的是个女儿!
难道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傅绫心里一动,忍不住抱住师父的脖颈亲了亲,“师父,你真是太可爱了!”
梅霁耳根通红,“我,可爱?”
“嗯嗯!”傅绫连连点头,捧住他的脸亲了几下,发出响亮的声响。
明明两人做过更亲密无间的事,梅霁却因为少女不含情.欲的吻而满脸通红。
他正欲说什么,忽地顿住,眼中眸光变换几息,还是抿唇指了指门外,附在傅绫耳边低语——
“门外,有人在偷听。”
傅绫登时被唬了一跳,从师父身上跳下来,心慌意乱地跑到门前,见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夏日的阳光洒在石阶上。
“师父,没有人啊?”
梅霁蹙了蹙眉,“难不成是走了?我确确实实听到了脚步声。”
傅绫回到床边,松了口气,“兴许是你听错了也不说定。”
而不远处的假山后,傅兆渊将夫人放了下来,两人都像做贼般惊魂未定。
傅夫人犹没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喃喃道:“渊哥,长宁道长的孩子,怎么会是绫儿的?”
傅兆渊也是又惊又怒,他下意识地反应便是梅霁哄骗了他的女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先不说梅霁品行如何,单只是绫儿,虽不能说是刁蛮任性,但也不是好欺的,她不去戏弄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若真是梅霁这小子处心积虑诱哄绫儿,那定是有所图,钱、色、权总有一样,但他直到如今,也不曾要挟过他们半句。
他冷静下来,“此事很是蹊跷,我们先假装不知,慢慢再弄清原委。”
“渊哥,”傅夫人也不再慌乱,“我看这事梅霁这孩子没有坏心,只是不知为何会弄成这样,绫儿这丫头也真是的,搞出这么大事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傅兆渊无奈道:“还不是你们平时对她太过纵容,惯的无法无天。”
傅夫人柳眉一挑:“我们惯的?”
傅兆渊立马认怂,“我我我,都是我的错,女不教父之过嘛。”
两人低声说着话,离开了假山。
假山后的竹林里蓦地传来一阵声响,虚谷摘掉遮阳斗笠,缓缓打了个哈欠,矍铄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笑意。
第27章
傅兆渊得知女儿闯了大祸, 却还一时半刻不能挑明,又被夫人数落一顿,叹了口气, 去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傅夫人则满腹心事地跑去找娘诉苦, “……娘、姨娘, 你们说说,绫儿这丫头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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