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人。
在卖人。
活生生的人。
被当做牲口一样,售卖。
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还是大受震撼。
“怎么了?”陈母追出来不住帮闺女顺气:“是不是刚刚走太急,冷风呛着了?”
脸怎么这么白?
手也冰凉,陈母吓坏了。
“快快快,”陈母扶着她要她在一旁茶棚里坐下歇一歇:“先坐下!”
陈熙没动,只站在那儿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陈母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闺女脸色实在难看,便道:“咱们先回吧,好些了再来。”
也不是顶顶着急的事。
陈熙又缓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不用。”
再来一趟,她怕是连靠近这条街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缓一缓。”陈熙道:“早些办完,就不用再操心这事。”
陈母只好继续帮她顺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熙冰凉僵硬地四肢也恢复了些知觉。
“走吧。”她对陈母道:“早办完早回去,铺子里还一堆事呢。”
陈母还是很担心。
陈熙冲陈母扯起一个笑来:“没事,刚刚就是走太急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陈母在心里叹了口气,闺女现在厉害得很,她很清楚,也很骄傲,但打从跟陆家退了婚之后,闺女就和以前特别不一样。
陈母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只觉得聪明厉害了许多,也不爱跟她和老头撒娇了,成了个能撑起家的大人了。
因为儿子的缘故,她和老头子一直都希望闺女能撑起家,这段时间他们也确实很高兴,但瞧着闺女沉稳利落地样子,陈母又有些心疼。
“走吧,”陈熙又道:“等会儿该回去吃午饭了,今天十八娘和夏二哥也在铺子里吃,他们吃完还要继续忙活新铺子,夏二哥帮了咱家这么多,等会儿咱们也去帮帮忙,时间紧得很。”
听闺女这般井井有条,考虑周全,陈母欣慰地应了一声。
再走进坊市,重做了心理建设的陈熙,好歹没有立刻掉头跑开。
但面色也没有特别好。
一进去就有人牙子在朝她们招呼,陈熙满脸警惕,并没有走太近,只一路走一路快速看过去——她不懂怎么判断,只看眼缘。
陈母虽然没买过人,但也知道怎么回事,毕竟也算不得小事,她四下瞧得很是认真。
但看了好几处,都没有特别上眼的,正准备往里面再去看看,闺女突然停了下来。
她诧异了下,看过去。
“别打了婶子别打了我乖我乖……”
一个瘦的只剩骨架的女娃正被一个妇人用鞋底暴打。
“我这就笑,我会笑,婶子呜呜别打了……”
鞋底打像皮肉的响声,听得人耳朵发麻,陈母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狠狠踹了那女娃一脚:“别叫了!贵人都被你嚎走了!你个赔钱货!就知道吃吃吃!”
女娃被踹倒在地后,疼得爬不起来 ,只蜷在地上呜咽。
陈母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别开了眼。
她怕闺女被吓到,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小熙,咱们还是走吧,明儿让你爹和我一块来,你别来了。”
男人那一脚,让原本离得近的行人立马走开,他们周边便空了一大片。
男人一看这情况,登时火气再起:“你是不是故意的!都三天了,还没有人肯买你!今儿再没人买你,你就死在这里算了!省的天天耽误我时间带你进城!还要管你吃饭!”
“小叔,”女娃疼的哇哇哭,还不忘求饶:“小叔别卖我了好不好,我可以少吃点,我一天只喝一碗糊糊,我干活的,我可以下地,洗衣做饭喂猪砍柴,我都能干,小叔……呜!”
又一鞋底子照着脑袋拍过来,女娃大叫一声,不敢再求了。
“还想赖在我家好吃好喝!你个赔钱货!谁养得起你!还不快爬起来给大爷们笑笑机灵些!”妇人怒骂。
女娃瑟缩了下。
“给老娘爬起来!”妇人气急:“再不起来,明儿就把你卖给老鸨去!”
挺大这话,女娃害怕了,忙忍着疼跌跌撞撞爬起来,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冲四周的行人哀求:“大爷们,买了我吧,我会干活的,我吃得少,睡得少,很能干的,大爷们行行好……”
陈熙别开了头。
陈母拉着她的胳膊,小声道:“走吧。”
要不然就去码头那边找短工。
陈熙转身,跟着陈母离开——那女娃的家人,不是良善之辈,沾上怕是甩不掉。
周围人显然也跟陈熙同样想法,并没有上前。
倒是有心善的,说了一嘴:“你哥嫂死了你不愿养侄女,卖就卖呗,打她作甚!”
中年人:“每逢有人来问,她就哭哭啼啼捣乱,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总也卖不成,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白耽误几天在这耗着,不打她她不长记性!”
又有人道:“那你就卖去城北老鸨那儿呗,好歹还能留条命!”
也有人看不惯只是没开口,只是啧啧几声摇摇头走了。
那中年人显然记恨几天都没卖出去,听完立马道:”这就带她去城北,本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享福的,她自己不珍惜,非想去那贱地,老子成全她!”
说完,就揪着女娃的胳膊大步往外走。
女还吓坏了,大哭着求饶:“小叔!我乖!我一定找到人买我,别把我卖去那里!”
男人已经气坏了,再加上刚刚被很多人瞧不起,更是让他觉得没脸,他又不敢冲别人,只能把活都撒到她身上。
又被踹了两脚,女娃不吭声了,只是也没了太多力气,几乎是被拖着出坊市的。
那妇人还跟在后面破口大骂:“小蹄子不安分!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去那地方!贱骨头!”
周围人唏嘘一阵,很快又回归平静。
这种事差不多天天上演,鬻儿卖女的事也常见得很,哪里可怜得过来。
陈熙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女孩一脸死灰地被拖着,已经哭不出来了。
“娘,”她对陈母道:“把她买了吧。”
陈母原本闺女要走,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啊?”
“把她买了,”陈熙又道:“娘你过去谈价钱吧,我不开口了 。”
她怕她自己忍不住会骂人。
女娃父母死了,叔婶觉得负担重不愿意养,行,那好歹给安排个人去的去处,不说过什么好日子,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卖进勾栏院,这种丧良心的畜生行为,还真做得出来。
陈母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这事她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面上瞧着倒是还好。
陈熙跟着她走过去,她说不开口就没开口,就站在陈母身后,听她跟那对黑心肠的夫妇讲价钱。
女娃年岁不大,又被打了满身伤,最后七两银子谈妥。
坊市就有文书处,按手印过文书,结束后,陈熙一句话没说走在最前面,快步离开这里。
这就是个堂而皇之吃人的地方,她不会再来第二次。
陈母则是带着女娃跟在后面。
一口气走出老远,陈熙这才停下,她吐出一口郁气,觉得自己总算又活了过来。
她转头朝那女娃看过去:“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因为陈熙一直绷着脸没有说话,女娃以为她脾气不好,见她突然开口,吓得往后瑟缩了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没敢再动,小声道:“我八岁了,叫大妞。”
说完她想起来什么,忙紧张地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叫大妞,我九岁了,我会做饭会浆洗衣物会砍柴会打扫屋子,我吃得不多!”
陈熙眉头动了动。
大妞偷偷瞄她,看到她突然皱起了眉头,立马瑟瑟发抖起来。
——每次小叔和婶子一皱眉,她就要挨打了。
九岁?
怎么瞧着像个六七岁的样子。
“大妞?哪个妞?”想来她在叔婶家过得不是什么好日子,陈熙便没再问年岁。
听她语气沉沉,大妞浑身抖得厉害,连嗓音都带上了害怕的哭腔:“就是大妞的妞……”
她不识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妞。
说完怕新主家不喜,她马上又道:“也可以喊我大牛,他们都叫我大牛!”
因为他们嫌她吃得多,像牛一样。
说完她不安地搓手指:“我、我吃得不多,以后也会少吃……”
陈熙心里又有些堵。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心好了,管你吃饱。”
她自认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人,所以这个坊市她不会再踏足,但既然已经带出来了一个,自然是会认真对待。
听她语气和缓许多还许诺让自己吃饱,已经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的大妞突然有些激动,但她只激动了一会儿,就赶紧小心解释:“我吃得不多的,主家放心。”
陈熙倒是没有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毕竟刚接触,她不了他们,他们也还不了解她,时间久了,熟悉了就知道了。
“跟我来,”陈熙道:“先给你买套衣服,把身上这身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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