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此次大败,他手中的精锐至少折损了一半。
而相对的,他的老对头脱脱不花,实力却基本没有损失。
再加上也先这次大败,最大的原因就是脱脱不花擅自撤军,导致辽东宣府等地的兵马,得以驰援大同,切断了他的后勤路线所致。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双方的矛盾再无调和的可能,必有一场大战。
要是也先真的死在了此战当中,反而间接上让脱脱不花保存了实力,不如让他们自己打去吧。
想了想,朱祁钰问道。
“我军战损如何?边境损失如何?”
这本就是今天的主要议题,因此于谦早有准备,拿出一份奏疏,转呈到天子的案上,然后开口道。
“据粗略统计,自也先大举进攻时算起,辽东,宣府,大同等处,战死官军共计三万余众,伤者约有五万余众。”
“龙门,怀来,阳和,顺圣川等十四处关隘城墙大半被损毁,其余关隘也需整修者,共计十六处。”
“其中,倒马关损伤最为严重,先是,也先大举攻城,倒马关提督大臣曹泰,参将孙大勇为守城故,命官军以水灌城,筑成冰墙,反复数次,方抵挡七日之久,战后,倒马关城墙彻底损毁崩塌,已不可用,当需重建。”
于谦越说,朱祁钰就越感到头疼。
打仗打仗,打的都是钱!
古人说穷兵黩武,是因为打仗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是太大了。
寻常百姓都以为,大军出战,最费钱的是人吃马嚼的粮草。
但是实际上,粮草在整个打仗的支出当中,最多占得了一半左右。
更多的,是战后的支出。
就如这次大战,战死者有伤者,均需抚恤,有功者需要上次,这就是一大笔钱,更不要提还有各处关隘的重新加固。
这次也先大举进攻,各处沿边守将,大多数都是死战不退。
朱祁钰不用想也知道,死战的另一个代价就是,各处城墙城堡必然被打的伤痕累累。
这十几处关隘,又是一大笔银子!
更不要提,还有一处倒马关彻底被打废了,需要重新修筑。
倒马关和紫荆关,居庸关并称为内三关,对于护卫京师,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这场大战,要不是有倒马关生生拦住了也先七日之久,绝不可能有紫荆关的大胜。
所以倒马关不仅要重建,而且要建的比以前更加的坚固。
直白的说,得多花钱!
而且,这还不仅仅是钱的事儿。
修筑新城,加固关隘,不仅要钱,更需要人。
如此大规模的加固,仅凭各隘口遗留的守军,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所以就要征调民夫。
除此之外,还有军队的问题。
大明的军队是以军户制度为基础的,死板的很,军户和民户之间,流动转化甚少。
就算是有,因为军户的地位比不上民户,所以也会是军户向民户转化。
这次大战,加上土木一役,朝廷战死的官军,足有二十余万,有伤无非继续当兵的,也得有十余万。
如此巨大的空额,还不知道要上哪去填补。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死去的官军,有接近四分之一,都是刚刚承袭入军时间不长,没有子嗣。
也就是说,大明不仅仅是损失了这么多兵员,而且其中有四分之一的军户没有人承袭。
换句话说,大明永久损失了数万人的兵员补充渠道。
前面的问题,不管是抚恤,赏赐,还是城墙,民夫,都可以用银子来解决,但是军户的损失,却是无法解决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在面前,即便是两世为人,朱祁钰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棘手。
想了想,朱祁钰对着一旁的户部尚书沈翼问道。
“沈卿,户部所剩银两如何?”
沈翼苦着一张脸,他就知道,一起兵戈,户部遭殃。
打仗的时候,户部要负责后勤,筹集粮草。
打完仗之后,户部要拨款抚恤赏赐,这回还饶上了一大堆城墙的的修复和一座新城的重建。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移步出列,沈翼皱眉开口道。
“回皇上,先是,太上皇先有屡次征伐麓川,去年又遣船队再下西洋。”
“其后,动用二十余万官军北征,耗费钱粮甚多。”
“加之去岁宁阳侯江浙平叛,迁延年许,如今西南有苗贼作乱,亦靡费甚重,先皇留下的底子,着实已经不厚了……”
沈老头絮絮叨叨的,就是不肯说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朱祁钰看着他巴巴的眼神,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开口道。
“既然如此,沈卿你先退下吧,回头拟个奏疏,将户部的详情奏上。”
这老头东拉西扯的,无非就是因为,户部没啥钱了,嫌丢人,所以不肯在早朝上,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而已。
虽然说是让他拟个奏疏,但是下了早朝,朱祁钰将沈翼和工部侍郎王永和留了下来……
第166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武英殿。
早朝散了之后,就只剩下两个内阁大臣,加上户部的尚书沈翼和工部的侍郎王永和。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朱祁钰才开口问道。
“沈卿,如今殿中没有太多大臣,国库情况究竟如何,你但可直言。”
沈翼叹了口气,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也便直言道。
“皇上容禀,去岁我朝各地田赋,税收,各项折加,共计有米麦三千四百二十万石,宝钞两千九百三十万贯,银一百二十五万有余。”
“这几年太上皇四处用兵,大军靡费甚重,算上历代先皇留下来的钱粮,如今国库当中,尚有米麦一千二百万石,宝钞五千七百万,银九十三万两。”
朱祁钰默然,他对于国库的底子,大约心里还是有数的,但是却也没想到,比前世的时候还差。
怪不得这些日子,每逢要出钱的时候,沈翼那张老脸都恨不得皱成一团。
国库是真的没钱了啊!
大明现在的税收,还是以实物税为主,米,麦,绢,丝,布,是税收的主体部分。
除此之外,茶,绵,铁,盐等物也用于税收,最后才是宝钞和银两,但是用的很少。
一千两百万石的米麦,按照如今四钱一石的市价,也就是不到五百万两。
至于宝钞,这玩意现在的市价,是一千比七,而且还在不断下跌!
事实上,现在除了朝廷当中课税的某些地方,百姓早就不用宝钞了。
五千七百万的宝钞,折算下来,连四十万两银子都不到。
加上剩余的九十多万两现银,也就是说,国库里现在所有的家当全都算进去,也就是六百万两左右。
而前世朱祁钰当政的时候,平顺的年景,朝廷一年的总支出,折算下来,就要六百余万两。
也就是说,现在国库里头的银子,也就只勉强够日常用度的,额外的支出,那是想都甭想。
朱祁钰皱着眉头,转而对着工部侍郎王永和问道。
“王侍郎,你是工部的老手,据你估计,边境城墙的修筑,加上倒马关重建,所需民夫,银两几何?”
工部的尚书现在还在外头监军,所以工部是六部当中唯一一个,还是侍郎当家的衙门。
王永和也是苦着一张脸,移步上前。
散朝之后,天子将他和户部尚书一块留下来,他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问题是,这事情他也解决不了啊!
“回皇上,边境城墙的重修事小,先前从各地运来的条石,沙土等材料,各地应该都还留有不少,若是修补,勉强足用。”
王永和的话,让朱祁钰皱了皱眉头。
因为这其实就是在粉饰太平而已!
原本各个关隘当中的确留存有不少材料,但是土木一役之后,各关隘纷纷加固,那些材料已经被用上了大半。
各地运过来的材料,则是大半用到了京城工事的加固当中。
换句话说,王永和所说的勉强足用,实际上就是随便修一修,暂且能看得过去罢了。
不过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所以他并没有开口阻止。
于是王永和继续道。
“除了材料之外,问题最大的,是民夫和工匠!”
“工匠方面还好,先皇之时,扩充了匠户籍贯,工部在籍的轮班匠约有二十万左右,坐班匠三万五千人左右”
这也是大明的户籍制度之一,除了军户之外,大明还有相当一批的手工业者,被称之为匠户,专门负责朝廷派发的营造﹑纺织﹑军器﹑工艺品等生产工作。
所谓轮班匠,顾名思义,就是轮流服役,基本上每年或每三年当中,视情况不同,需要服役一个月左右,其余时间和民户相同,至于坐班匠,则是长期在官府服役的匠户,当然,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在,而是每个月大约有十天的时间,需要为官府服役。
大明的匠户分布在各地,并不全都在京师,朱祁钰依稀记得,北直隶附近的匠户,大约有八千人左右。
其中只有三千人是坐班匠,剩下的五千人,全都是轮班匠。
“臣粗略估计,要重建倒马关,大约需要八千名工匠,其他各处隘口,视情况需一百至三百名工匠,至于民夫,倒重建预计需要三万余众,隘口加固,每处需要上千人左右。”
看着天子面无表情的脸,王永和硬着头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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