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任礼那边,该救还是要救的!”
“起码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如果能够获救,对我们都有好处。”
说这话的时候,张輗的脸色也有些无奈,朱仪更是冷笑一声,直接道。
“恐怕,这就是任侯爷费尽周折也要传信出来,而且要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的最大原因吧?”
任礼如今身陷囹圄,几乎已经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毕竟,朝堂之上,杨洪对他的指控,不管是哪一桩都并非空穴来风,如今他被锁拿诏狱,三司会审,被查个底掉,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
所以,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他的这些盟友,能够设法搭救他。
但是,任礼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这次隐瞒真相,裹挟勋贵的行为,只怕会引起众人的不满。
而且,就廷议上各家勋贵的表现来看,任侯爷只怕很难相信,他们会竭力搭救自己。
所以,他要自保,就得给张輗等人一个,不得不救他的理由!
任礼心里很清楚,他对于勋贵们来说,并不是完全不可替代的存在,甚至于对于太上皇一党来说,也不是不可承受的损失。
因此,这些人就算会救他,也会衡量代价,如果一旦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代价,放弃救他,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费尽周折的把信传出来,而且详详细细,丝毫都不避讳的将自己做下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就只是为了告诉他们一点。
那就是,他犯的事,一旦顺藤摸瓜的查下去,那么,查到最后,一定会牵扯到太上皇的身上。
这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要坐实任礼暗杀于谦的事,就必然要清查甘肃的军屯,然后就会查到当年任礼阻拦关西七卫内迁的事情,顺着这条线,很快就能查到,宁夏曾有关西七卫使臣到访,随后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要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这件案子本身的证据,并不会难以收集。
毕竟,当年某太上皇大权在握,并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跌落九重,所以,他所做的,只会是对外界隐瞒,但是,必然是会有人知道真相的,而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当中留下的痕迹,他也不会刻意的去清理。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只要他在位一天,就能压得住不被翻出来,但是,谁又能够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有朝一日,他还真的就不在位了。
如此一来,只要这条线被捋顺了,那么想要搜集证据,其实并不困难。
所以,任礼的意思很明白,想要不给天子机会借此打压太上皇,那么,张輗等人就得帮他料理手尾,就得阻止朝廷查这件案子,就得想办法救他。
这是无言的威胁,甚至于,这件事情一旦被太上皇得知,以他老人家的性格,必然会雷霆大怒,有一种自己被背叛了的感觉。
这些,任礼都清楚,但是,他如今命都快要保不住了,那还管得了这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杨家的这种定力和魄力的。
这已经是现阶段,任礼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而很显然,这个办法,也已经起了作用。
面对朱仪略显轻蔑的神色,张輗有些无奈,但还是道。
“我知道小公爷心里不痛快,老夫心中也不舒服,这任礼自己胆大包天也就算了,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敢拿这件事情来做要挟,实在可恨。”
“但是话说回来,这件事情无论真假,都不能冒险,所以,这件案子,该阻止还是要阻止的。”
“事实上,就在小公爷来之前,我就已经派人去了甘肃和宁夏,按照任礼所说的内情,开始着手补救了……”
所谓的补救,其实无非也就是销毁人证和物证,尽量的抹掉从暗杀于谦到侵占军屯及当年截杀使臣的一系列痕迹。
听了这话,朱仪心中一惊,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张輗,轻轻摇了摇头,道。
“二爷,你只怕将此事,想的太简单了……”
第673章 朱·大忽悠·仪
英国公府的花厅当中,张輗皱眉望着朱仪,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满。
在他看来,朱仪有些不识大局了。
站在张輗的角度,他的确想从任礼的手中拿回权势,为此,甚至不惜损害太上皇一党的利益。
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度!
任礼可以放弃,因为还有两座公府能够顶上,但是,如果因此而危及到了太上皇的声誉,那就超过了张輗可接受的代价。
如今,任礼的事情,明显已经牵扯到了太上皇的身上,张輗相信,如果说这件事情最后真的查了个水落石出,天子绝不会放过这個打击太上皇威望的机会的。
甚至于,说不定东宫出阁,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相对而言,捏着鼻子替任礼收拾手尾虽然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只要能够处理干净,那么最多,也就是恢复到廷议之前的状态。。
虽然这样一来,他们这段时间的筹划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总归比把太上皇也牵扯进来,要强得多。
因此,对于朱仪如今坚持依旧要扳倒任礼的态度,张輗自然感到有些不满。
此刻并无旁人,张輗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朱仪自然看了出来,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二爷是否觉得,小侄只顾成国公府,一意孤行想要针对任侯,却失了大局?”
张輗沉默不语,但是,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此状况,朱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若是如此,二爷真的多虑了,此番廷议,天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疾言厉斥,若是到了最后,任侯还能全身而退,那天子的颜面何存?”
说着话,朱仪意味深长的望着张輗,开口道。
“要知道,朝臣们固然不想让天家失和的景象传扬出去,但是,和天子的威信相较,孰轻孰重,在朝臣的心中,还用考虑吗?”
这话一出,倒是让张輗皱起了眉头,不由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还是那句话,朝堂之上,很多时候,并不单单讲究是非对错,更重要的是要讲究‘大局’。
对于朝臣们来说,天家和睦,朝局稳定,天子圣明,万民膺服,是朝廷需要向天下万民展示出来的形象。
但是,朝廷的权威,其核心是建立在天子至高无上,圣明英断的基础上的。
归根到底,朝臣们之所以会想尽各种办法,平衡南宫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为了太上皇,而是为了维持天子的形象。
这一点,在平时体现不出来,但是,一旦二者发生冲突的时候,朝臣们会如何抉择,其实想都不用想。
就如朱仪所说的,天子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廷议之上,天子言之凿凿的说任礼有罪,如果到最后,任礼是‘清白’的,那么,就意味着天子犯了错。
但是天子,是不能,也不会犯错的!
所以,太上皇打了败仗,是王振擅权,是随同大臣怯懦,是朱勇贻误战机,却唯独不会是太上皇鲁莽妄为。
同样的道理,如今天子既说了任礼有罪,那么,他必然有罪。
这已经不是真相如何的问题了,而是天子权威的问题,所以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想要让任礼全身而退,已经不现实了。
眼瞧着张輗应该想清楚了这中间的道理,朱仪方继续道。
“所以说,二爷应该明白,我并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置任侯于死地,到了这等地步,即便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暗杀于谦的事情也没有坐实,可光是任侯牵涉的侵占军屯的案子,也足够让他夺爵削职。”
“别忘了,这次要对任侯出手的不止是天子,更重要的是要整饬军屯的那帮人,他们没能拿杨家来震慑朝野上下,那任礼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就算是只为了推行整饬军屯的大政,任侯也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流放出京而已,这种状况下,我何必非要让他死呢?”
朱仪要的,或者说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要的,其实都不是任礼这条命,他们要的,是把权势抓回到自己的手里。
任礼是当初张軏出使瓦剌,不得已的情况下扶植起来的傀儡,但是,现在这个傀儡想要摆脱身后的线,那么牵线的人,只能换一个新的傀儡。
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
如今的状况,任礼显然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从这个角度而言,朱仪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就如他所说的,任礼到底死或者不死,他并不关心。
这番道理并不难理解,张輗方才也是一叶障目,此刻朱仪一说,他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但是,明白过来之后,他心头的疑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厚了。
“既然你没想着要任礼的命,那你方才……”
张輗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一抬头,看到了朱仪朝他摇了摇头,道。
“二爷错了,我,就想要他的命!”
这下,可彻底把张輗给弄糊涂了,他眉头紧皱,盯着朱仪的脸,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一样,踌躇片刻,问道。
“小公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的情况,老夫可没心思陪你打什么哑谜。”
这番话明显已经带有几分烦躁之意。
还是那句话,张輗本就不是一个脑子特别灵光的人,不然的话,当初张家的主事人也不会轮到他的弟弟张軏。
只不过,如今张軏一死,小英国公又没长成,所以张輗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而已。
但是,他性格能力如此,应付一些普通的状况还可以,但是,牵涉到这种复杂多变的朝局争斗,不说会被牵着鼻子走,起码也很难时刻保持冷静。
就像现在,刚刚能够和朱仪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勉强打了个配合,已经算是张二爷超水平发挥了。
现如今,朱仪前脚说他没必要让任礼丧命,转头又说就是想要任礼的命,不仅让张輗的脑子转不过来,更是忍不住生出一阵烦躁。
然而,面对这种状况,朱仪却依旧稳坐原地,甚至还有心情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到了现在为止,他才终于发现,为什么当初天子宁愿冒着太上皇可能被提前接回来的风险,也要把张軏打发出京城。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英国公府有张軏坐镇,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实在是太难了。
就如现在,如果对面是张軏,他根本就不可能拿得到对话的主动权。
但是如今换了张輗嘛……
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案上,名贵的白瓷碰撞在檀木案上轻微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朱仪的脸上带着笑容,道。
“二爷莫急,我方才说的是真的,到了如今的地步,我的确没有任何必要,一定要任侯的命,但是,就在刚刚,我改主意了,任礼,他必须死!”
谷聆</span> “至于原因,恰恰是二爷刚刚说的,任礼传出的这封信!”
说着话,朱仪的神色变得冰冷起来,轻轻吐出几个字,道。
“任礼,这是在自己找死!”
张輗没有说话,但是,看着朱仪的神色,他莫名的却冷静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此刻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有些像他三弟年轻的时候,于是,沉吟片刻,张輗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朱仪叹了口气,反问道。
“二爷,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任礼说的是真的,杨能的那封自陈书中,真的提到了当年的那桩事,那么只怕此刻,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手,早已经到了甘肃和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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