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不一样了……就算你不让我知道,我也能感觉到,我不要你不要命……”
“孤向你保证,没事,我们都没事!你相信孤……”长孙曜翻到几下的指刀。
冰凉的手蓦然覆下——长明攥住他的手用力抱住他。
指刀跌落下。
“不要这样,我不许你再这样做……”
长孙曜颤抖揽住她:“你听孤说,你先睡一会儿,孤就在这陪着你,孤就在这,听话……”
她不松手,只越发用力地抱住他:“不,你听我说……不用给我取暖,我不怕冷,让他们把窗子打开,现在就把蛊拔了……”
“不行!”
他嘶哑的声音又一下低了下来,用祈求的语气重复:“不行。”
“一日作十年,也算白首……”长明血泪噙在眼中,“长孙曜,真的够了,让我把蛊拔了……”
“不够!”长孙曜的声音痛苦的停顿。
他将她拥在身前,浑身发抖。
“孤不要虚假的百年,孤要真真切切的百年,孤要真真切切的每一日!不管孤要求什么,你都会答应孤,孤要求你活着,你也必须答应孤!你的一切都是孤的,你的命也是孤的,你必须为了孤活着!”
“长孙曜……”
他不愿她说话:“不准说够了,孤不准你说够了!不准——”
“长……”长明猛地呕出一口血污,话音戛然而止。
冰凉的血污落在颈侧,长孙曜颤抖松开长明。
“长明!”
血泪滑入长明散开的雪发,长孙曜慌乱颤抖地擦她唇角的血污,口中滑入温热的血液,长明用力别过脸,又一下被长孙曜捧回脸。
他将她抱在身前。
……
“没事,你听孤说,都会没事的,你相信孤,孤有办法,孤有办法……”
*
屏风后留了一盏昏黄朦胧的琉璃灯,被拉长的影子映射在船壁,随着摇曳的灯火轻轻晃动。
长孙曜没有动,他坐在榻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安静得令人害怕。
姬神月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她在他身后半丈止了步子。
长孙曜握着长明的手,没有回身。
姬神月目光落在他满绣织金雪袍下露出的一截白纱,她微微启唇,却没有声音从喉间发出。
榻旁的炭盆溅起几点火星子,又一下消逝。
“曜儿……”
长孙曜捂着长明冰凉的手低首。
……
书房。
陈炎扁音薛以几人跪在一旁,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霜降寒露无声退立,同几人跪在一处。
姬神月停下步子望着长孙曜发颤的背影。
“我很清楚,你和鵲阁也很清楚……”
“母后!”长孙曜猛然打断姬神月的话音,震颤回身看向姬神月。
这一句话似提也提不得,长孙曜不许姬神月将剩下的话说出。
“整个九息和鵲阁都没有能救她的药!”姬神月却是提声喝道。
长孙曜怒而扬声否认:“不会!”
姬神月唇瓣轻颤,摇头走向他。
“曜儿……”她却又一下低了声,“我希望你的太子妃活着……但如果要用你的命来换取她短暂的时间,我绝不答应,我是你的母后,你不能要求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要求我看着你去死!你无权要求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母后——”长孙曜颤抖打断她的话音,“儿臣请求母后不要再说这些话。”
姬神月没有停下,可她的声音也在发颤:“曜儿,她也不愿意你这样做,拔除殒心蛊,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决定。”
“不!”长孙曜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拢在袖中的手震颤不止,一字字泣血般,“但这不是儿臣的选择!这是儿臣同她的事,她不可以——”
他的话音颤抖地停滞,喘息着哑声:“她不可以一个人做选择……母后也不可以替儿臣同她做选择,儿臣不答应。”
“曜儿!”
“这件事儿臣会处理好,母后别再插手。陈炎——”
“滚——”姬神月怒声喝退陈炎,她看着长孙曜,字字生颤,“这件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我绝不答应你去送死!我说了,你不能要求我!亦无权要求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你的母亲,你的血肉皆生于我,我不爱任何人,但我——但我在爱你,你怎可以、怎可以这样要求我!”
“母后……”
姬神月怒喝:“闭嘴!”
“儿臣有办法救她!”
“不可能!”姬神月没有一瞬的犹疑,崩溃痛声,“除非再有另一颗长生蛊,可长生蛊世间仅有一颗,绝不可能有药能救她,她的心脉已经毁损九成以上,而那一颗殒心蛊此刻就缠覆在她的心口,随时都准备吞噬她!南楚给她种那一颗殒心蛊为的是你!南楚借她的手要取的——是你的命!”
如若不是长生蛊取出后需要用神罗果温养一年清除掉长生蛊蛊毒后才能再用,他此刻恐怕连长生蛊都剜出来了。
“陈炎——”长孙曜话音喘息着停滞,“即刻送皇后离船,另安排船送皇后回京。”
陈炎近前,霜降倏然起身挡住陈炎。
姬神月痛声向长孙曜再道:“你没有那么多长生蛊血,你已经用长生蛊血养了她半个月,已经够了,你现在继续拿命换她的时间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我来剥这颗蛊,我会给她争取十日……”
“母后!”
姬神月颤声大喝:“难道就为了那五日,你就要和她一起死吗?!”
“不会只有半个月!”长孙曜溃声,“儿臣求母后不要插手这件事,儿臣不会死,她也不会死,儿臣和她有的不会只是这半个月!”
“只是差五日而已……”姬神月攥住他颤抖的臂弯,绝望痛苦地颤声重复,“只是差五日而已。为什么就一定要如此?殒心蛊本只有十日,你已经为她争了半个月,够了,已经够了……”
长孙曜扒开姬神月的手,浑身都在发颤:“不是差五日,是十五日!是十五日!”
“如果只剩下她,她不会再要那十日!没有你,那十日对她来说生不如死!她绝不会要……”姬神月话音陡然一停,她盯着长孙曜布满血丝的眼眸,心跳蓦然漏了一拍——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长孙曜没有回答,姬神月几不再有任何耐心,愤怒向陈炎扁音几人,厉声质问:“是什么?”
陈炎扁音薛以僵直低首,震颤伏地。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姬神月怒而抽出陈炎佩剑,陈炎瑟缩叩地,眼眸未有抬起半分。
姬神月怒而一剑劈向陈炎扁音几人。
“母后!”
指刀飞旋断下姬神月手中剑,姬神月握着断剑颤抖痛苦地望向长孙曜。
他启唇,嘶哑出声:“同生蛊。”
姬神月倏地一滞,茫然僵滞地望着他。
“先古武王同生蛊。儿臣已经知道先古武王同生蛊的下落,一个月内便会拿到手。”
姬神月身形晃了晃,怔愣呢喃:“先古武王同生蛊?”
“先古武王同生蛊?!”她话音一变,猛地抬眸望向长孙曜,不敢置信急声,“你如何知道同生蛊之事?”
长孙曜沉默着,没有说。
断剑落地,姬神月急声再追问长孙曜:“是谁教你知道同生蛊的?!”
长孙曜终于再次开口,却只是道:“此事与母后无关。”
“如何无关!”
“同生蛊的本质是驻颜之蛊,只是一对驻颜之蛊,如何救得她?”姬神月颤声,“先古武王蛊不会是纯粹的好东西,同生蛊亦非谁人都承受得,它是以人之寿驻颜之蛊。”
她望着他没有任何改变的模样,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知此事,他知种同生蛊者必定短寿。
她猛地想起先古武王手札所记——同生蛊母蛊宿者可汲子蛊宿者寿时——他必定也知此句。
“你知道多少?”姬神月急声追问。
长孙曜还是没有说。
姬神月猛然攥住长孙曜的双臂。
“早在长生蛊时我便同你说过,这世上绝没有不必牺牲任何就能得到一切的东西,有所得时必有所失。先古武王蛊它绝不会令种蛊之人只得全然的好,纵然同生蛊要的是子蛊宿者寿时,却必得是子蛊宿者心甘情愿,倘有不愿之意,哪怕只是一分,子蛊都会自动剥离出体死亡,而以子蛊为活的母蛊失去子蛊供养后会死在宿主体内,母蛊宿者会因蛊毒反噬而死。
“长生蛊并非长生之蛊,而同生蛊的同生其实只做到两只蛊的同生。纵先古武王创同生蛊初衷是为救人性命——求两蛊宿者共生,但同生蛊没有达到救人性命之效,而成了一对以寿驻颜之蛊。又非谁人都承受得先古武王蛊,又需得种子蛊之人心甘情愿更是深一重的限制,以子蛊宿者之寿胁母蛊宿者之命而驻颜?!只有蠢货才会种这种东西!”
“母后既也说先古武王创同生蛊初衷是救人性命以求两蛊宿者共生,那必定……”
“前提是两个有命的人!”姬神月打断他,颤抖不止,“先古武王手札有记,倘若一人性命垂危,同生蛊只能续养母蛊宿者肉身,其宿者终生不曾醒——为活死人。她的身体在拔除殒心蛊后会接近死亡,你拿同生蛊、拿命给她续命,她也只会成为……一个活死人。”
她没有说——真正能救长明的还是只有长生蛊。
长孙曜心口震颤地起伏,布满血丝的乌眸倏然没有了光,黑漆漆的眸子空洞得吓人,他望着姬神月不敢置信,掰开姬神月的手踉踉跄跄退后。
“曜儿……”
长孙曜不应姬神月,嘴中喃喃道:“不可能……”
“曜儿?曜儿!”
长孙曜还是没有应姬神月,踉跄转身阔步往外走。
他嘴中还在说:“不可能……”
姬神月快步追上长孙曜拉住他发颤的手:“你听母后说……”
长孙曜摇头,麻木地抽回手,沙哑难辨的声音从唇中挤出:“不,母后……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我们……”
姬神月一下看出,他并没有放弃同生蛊,同生蛊无法救长明,只能守住长明的肉身,令长明成为活死人……长生蛊剥取神罗果温养一年后可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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